夷陵鬼城初建之時,地府并未把它放在眼裡,數百年前,死靈畢竟是凡人們極為忌憚的存在,鬼神又怎會料到,這以亡魂主導的小鎮竟在人間逐日壯大,發展成一座舉世聞名的繁華之城。
如今鬼術當道,亡魂得以逗留人界,甚至安居樂業,這導緻回歸地府的魂魄驟減,長此以往,轉世投胎之靈也将所剩無幾,從而徹底破壞生死輪回的常理。
對于地府鬼神而言,此事無法讓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想打破這個鬼術當道的時代,必須先拿夷陵鬼城開刀。
但地府畢竟有十方勢力,每座閻王殿常年各自為政,團結一心從不是他們的做派,而夷陵鬼城又是座棘手的堡壘,因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誰都沒有主動開口接下這燙手山芋。
畢竟,不論是主持大局,還是帶軍攻城,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閻王殿中,最操心大局的非五殿莫屬,攻打夷陵城一事,早在他心裡壓了數百年之久。
直到有一天,他等來了一個不可錯失的契機,借此契機,他用一個傳冥鴻難以拒絕的籌碼,換來了太初陣的秘密。
可即便成功在夷陵布下逆轉咒陣,打破鬼使在兩界瞬移的限制,一舉攻城也需要大量的兵力,據傳聞所言,城主已神秘歸來,即便這消息有待考證,鬼市也還有閣主的坐鎮,且鬼市住民魚龍混雜,并非每一位都是普通百姓,若城中群衆奮起反抗,攻城之戰依舊變數很大。
為了計劃的進行,首先要确保的,是逆轉咒陣能持續發揮作用,從而讓湧入城中的地府鬼使有足夠的時間占地做法,以保幽冥之門順利開啟。
換而言之,五殿必須帶上能守陣的兵将才可能有勝算,但僅僅是“有勝算”還遠遠不夠,他想要的,是萬無一失。
于是,他費了許多口舌,終于把其他殿的幾位閻王給勸上了戰場。
閻王一殿,原姓蔣,從前封過侯,因此常被稱為蔣侯爺,他性格陽剛,做事果敢,是個無酒不歡,貪戀美色的鬼神,因與五殿頗有交情,是第一個點頭答應帶兵攻城的殿王。
攻城守壘就位之前,他先繞了個遠路,從商販那兒順了兩壺酒之後,才大搖大擺地走到陣眼中心,一邊暢飲一邊悠然等候。
自從坐上一殿的位置,他好些日子沒活動過筋骨了,這次應允出戰,也是盼着鬼城能派來個擅鬥的,同自己來個淋漓盡緻的撕打,好好痛快一場。
結果,他等來的卻是個臉都不肯露的陰沉家夥。
一殿感到很失望,他站在原地,幹瞪眼望了對方許久,自己灌酒的動作都停下來了,還不見那一身黑袍鬼有一點動靜。
這人到底是不是來幹架的?
正當他快要失去耐心之時,眼前的人影似是晃了一下,那細微的晃動看着詭異,感覺那人并無作出任何動作,而其輪廓卻着實的抖了那麼一下。
一殿霎時警惕了起來,下一瞬,他毫無緣由地把身子一轉,全憑本能地舉起手中長槍,勢如破竹地朝身後橫掃了過去。
果不其然,另一個衣裝一模一樣的黑袍鬼已然從身後湊近,差一點就摸上了逆轉陣眼,千鈞一發之際,一殿反應及時地迅速發招,一棒子将對方打飛了數尺遠。
在空中飛了好一會兒後,不良重重地砸在牆上,随後淡定地跌落地面,整個過程裡,他都沒有一絲掙紮,宛如一具生無可戀的屍體。
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的臉似是更陰郁了。
“十分抱歉,我的分身術有破綻,偷襲失敗了。”
片刻後,傳冥鴻那毫無緊張感的笑聲在衆人腦海裡蔓延開來。
“對方可是一殿閻王,單憑這種小把戲怎能成功?早知兩隻不夠用,小鬼你應再多造幾隻不良...”
“老不死的你給我閉嘴。” 風聽雨粗魯地打斷了對方,道:“不良,先與他周旋,我稍後來支援。”
“小鬼,如此口出狂言,” 傳冥鴻挑起了眉毛,提高語調挑撥道:“你那邊不也是殿王?”
“......哼。” 風聽雨冷笑一聲,語氣裡盡是不屑一顧,“雖是殿王,頭腦簡單卻是大忌。”
“發什麼呆呢?!”
隻見一個手持大刀,袒胸露乳,面相兇惡,嗓門粗大的男子對着風聽雨吼了起來。
風聽雨雖一臉厭惡地凝起了眉頭,但還是習慣性地擠出招牌笑容,有禮地道:“抱歉,分心了,方才我們說到哪兒了?”
“誰要跟你說話?!” 男子甩了兩下大刀,一臉猙獰地呵斥道:“趕緊給我滾,此處豈是爾等凡人能來之地!”
“這可真叫人頭疼了...” 風聽雨露出為難的表情,煞有介事地道:“此處明明是我家,怎突然就不得踏足了?”
“你家?”
男子四周張望了一眼,附近除了馬廄,柴房,谷倉,什麼也沒有,于是他火冒三丈道:“你騙誰呢?”
“還能騙誰,” 風聽雨似笑非笑,道:“這裡隻有你,四殿閻王,仵作。”
“你!” 四殿兩隻眼珠差點沒瞪出來,擡手指着對方就吼道:“是仵官!”
雖說隻差了一個字,但意思上可大不相同,“仵作”一詞,是舊時專門收屍的低賤之人的稱呼,而“仵官”,才是四殿的正确頭銜。
可回頭一想,這人又是如何一眼認出自己的?閻王十殿常年身居地宮,甚少親自來人界晃蕩,即便人間流傳着各位閻王的畫像,那畫像也畫得沒那麼精準,尤其是這四殿仵官王的畫像,比本人簡直不要好看太多。
“你是何人?!”
“方才說了,此地住家。”
“如何認出本殿?”
“這又有何難,閣下與我平日裡見過的畫像,可謂是...一模一樣。”
見對方的笑意變得越發不屑,即便四殿再怎麼腦子簡單,也聽出了諷刺之音,他怒揮大刀,喝道:“别以為你還沒死,我就不敢動你!”
“嗯。” 風聽雨朝對方伸出手心,四指一勾,道:“來動我。”
四殿聽言,一下沒壓住怒火,差點擡腳踏出了自己駐守的陣眼。見他及時止住動作,也不算頭腦簡單到無藥可救,風聽雨冷笑一聲,繼續挑釁道:“不管何方鬼神,未經同意,都不應擅闖别人的地盤,給機會都不肯動,你便站着當靶子去。”
傳雲壇之人都擅遠戰,與一個不得不守在原地的敵手對戰,說是耍賴都不為過。
就在四殿要破口大罵回去時,幾道血紅的咒枷憑空閃現,烏壓壓地朝自己砸了過來,于是他操起手中兵刃,以粗暴狂亂的刀法,刷刷幾下,便把那襲身而來咒枷砍得粉碎。
“什麼玩意?!”
他還沒來得及罵下一句,另一波的咒枷已然蜂擁而至,比方才一擊更是密集,更是兇猛,四殿根本無暇再張嘴,隻能揮刀繼續抵禦襲擊。刀與咒枷猛烈地撞擊着,四殿用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砍下了不斷襲來的血紅。
數百刀下來,竟沒一道咒枷成功刺入對方體内。
“不愧是...殿王。” 風聽雨不由低聲贊歎。
面對如此強大的敵手,除了加大咒枷的密度,提高攻擊的速度,直至對方防守力竭,似是别無其他突破之計。然而鬼神與靈體相似,并非凡身,對他們而言,即便連續揮上百年的大刀,也不會感到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