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堂這邊甫操縱儀器做完另一組合金的結構強度對比實驗,他摘下白手套,緊繃的神經片刻放松。
回轉爐中倒出的殘渣成分還有待分解,今晚任務艱巨,挂鐘已指向十一時,在資源稀缺的情形下,礦冶殘留的邊角料亦不容忽視,值得被當做樣本進一步分析。
他搓搓發僵的雙手,稍一移動,發覺腿腳也僵住了,兩隻腳在皮鞋裡像兩塊冰,腳底闆生疼。
窗台上放着他和李徊的消夜,兩碗雲吞面,他們誰都忘記吃,細面泡得發漲,吸幹湯汁,豬油雜着蔥花已在表面結住,薄薄一層,瓊脂一般。
李徊也看見了,端起一碗來吃了兩口,着實冰牙,卻說:“羅浮,辛苦了。”
盛堂也不過多休息,正拿起一張硫酸紙要把殘渣收集過來繼續研究,李徊勸止道:“羅浮,很晚了,先回去吧,身體要緊。”
盛堂心頭一澀,問:“老師您呢?”
李徊默了片刻,淡淡說:“我把文獻梳理梳理,很快的,主要是趁熱打鐵,咱們的實驗剛進行完,一手的實驗結果和這些理論研究兩相對照,看看是否論證了什麼,抑或有任何新突破。”
“老師,讓學生幫您吧,兩個人更有效率些。”
“嗳。”李徊擺手制止,“當初招收你作學生的時候,隻定你是‘實驗助理’,近期艱巨的實驗任務你已出色完成,也該回去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
李徊全是好意,“如果還有餘力,就幫老師多物色幾個和你一樣勤懇聰慧善鑽研的同學吧,格緻科成立不久,既要不斷做實驗,又要緊跟着做分析,平時還要參閱文獻,多數又是西文,委實辛苦你了,老師很感謝你不遺餘力的付出。”
這句話則半是玩笑半是發自肺腑對他的鼓勵。
盛堂聞言突然想到一個人,脫口道:“老師,我想有個人她可以協助我們。”
“請稍等,不出一刻鐘我把她找來。”
李徊感到訝異,正值寒假期間,天又已這樣晚,廣州大學将要熄燈寂寥無人,此時還有他相熟之人滞留學校嗎?
“是否太過打擾?”李徊猶豫着微覺不妥,“何況其人英文水平如何?礦冶學西文文獻涉及諸多專業詞彙,頭一次接觸未必能譯得通暢……”他說着,渾濁的鏡片後眼窩深陷,眼袋下郁積兩抹深青,清癯的身形全仰賴棉衣棉褲支撐體量,他才是最需要休息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