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膩膩的臉然挂着虛僞的恐慌,翹起的嘴角因拼命壓抑顯得不倫不類。
在這場拙劣的戲中,風間柊是唯一的觀衆。
他不言不語不哭不笑,隻是冷眼旁觀這些醜陋的靈魂。
如果不是有人與他一同前來。
如果不是那人的眼睛無與倫比。
如果不是那人美麗的靈魂散發着如寂靜無人的深山中吹起的風般寒涼落寞又冷冽幹淨的氣息……
風間柊發誓自己一定會在還沒進門就被惡臭味眩暈到時不顧形象的立刻轉身離去。
跨過警戒線,避開喧嚷的人群,風間柊覺得自己終于重新活了過來。
他勾起一個完美的淺笑,擡手整理略顯褶皺的衣角,整個人溫文儒雅。
然後穿過人群,降低存在感,不引起絲毫注意的回到家中。
一貫深色調的裝修,房内物品都整整齊齊的擺放着,整潔的不像是一個單身成年男子應有的房子。
屋内基礎設施齊全,但是除此之外,很難找到能反應出主人愛好的裝飾品。
鞋櫃上整齊擺放着一雙沾滿泥土的中山靴和一雙拖鞋。
換好鞋後,風間柊脫下米白色大衣挂在衣架上,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冷凍的易拉罐汽水。
“咔嚓”一聲,氣泡不斷的冒出。
風間柊輕抿一口,手裡拿着的是易拉罐,他卻像是坐在豪華的餐廳手中拿着高腳杯,周身是渾然天成的優雅。
他打開手機,頁面仍然停留在孤零零的一條短信上。
備注“冥冥小姐”的人依然沒有回複他,風間柊沒有在意,正當他打斷關掉手機時,一條短信突兀的出現。
忽略難懂繞口的片假名以及大片諸如“許久未見”的問候和華麗的詞藻,風間柊提煉出了主幹。
霧見小姐:山内古樹的櫻花開了,要來一起賞花嗎?
這是一條意料之外的短信,發信人更是一個古裡古怪的老人。
談起霧見就不由會讓人想到一個從明治時期延續到現在的大家族——霧見家族。
一個血脈古老高貴,傳聞每代都有令人敬畏的神秘的巫女所守護的家族,其名下财産怕是三天三夜都輕點不完,産品涉及各個領域,與赫赫有名的鈴木集團齊名。
這樣的家族不應該與風間柊這個普通人有什麼接觸。
他盯着頁面五六秒,最終輕歎聲,關掉手機頁面,起身走到玄關。
換好衣服後,風間柊轉身正對上牆上挂着的一面鏡子。
清晰至反光的鏡子照應出他抿直的嘴角,以及同樣下垂的眼角,看起來就冷漠不好相處。
這可不行哦。
鏡中人嘴角緩緩勾起,原本煩躁冷漠的眼神也逐漸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溫和與笑意。
風間柊滿意離開了。
*
兜兜轉轉在新幹線上花費三個小時之後,風間柊總算趕在夕陽收回最後一抹光輝前到達目的地……的山腳下。
風間柊頗為頭疼的看着面前望不見盡頭的高山,活動下僵硬的脊椎,認命的踏進這片無人的荒山。
中靴踩過地上枯敗的落葉,發出“吱吱”響聲。
枯枝的影子随風陰森森的擺動着,張牙舞爪的鬼影般在暗處凝視着每一個來人。
遠方傳來烏鴉凄清悲涼的啼哭,叢林深處枝葉茂密,時不時有蛇蟲出沒。
深山之中少有人往來,風間柊隻得順着一條大抵是山林中的小動物開辟出的小道艱難前行。
風間柊内心估算着路程,隻剩一半不到的路令他稍稍放松,可轉眼他就擡頭看到黑幕拉上的天空,空氣中傳來濃重的潮濕味。
他心下不妙,然而即使是加快了腳步也無法阻擋豆大般雨滴的掉落。
雨水“滴滴答答”地毫不留情的沖洗着世界,早已頹敗的樹葉一蹶不起。
如斷落的珠子般雨水一刻不停的灑落,泥濘不堪的小徑更加難走,若有若無的霧氣遮掩住前方的道路。
風間柊艱難的前行的,手徒留在頭上擋一小片天地,卻依舊難以阻止渾身濕透的命運。
額前碎發淋濕後被他随意弄到腦後,顯現出立體的五官與較為鋒利的眉眼。
當他經過一個分叉口時,隻見一位中年男子神色匆匆的從山上往下走。
他渾身濕淋淋的如同落水狗,但卻毫不在意,隻是專心想自己的事情,嘴裡念叨着“葬禮”“約定”什麼的。
專注到與風間柊擦肩而過都沒注意。
風間柊看了兩眼後就收回視線。
整座山都被财大氣粗的買下,這山頂上隻住着一個人,那人從哪下來簡直再好猜不過。
他加快步伐,向上走去。
沒走多久腳下的泥濘小路就變得平闊,樹林圍繞成一個大圈,底下是一個大坑,将一顆古樹圍繞其中。
那顆大樹腰身粗壯,哪怕是上百人手拉手都圍繞不住。
枝根繁茂,粗大的枝徑蜿蜒曲折,頂部深入地下。
粉紅的點點小花盛開于枝頭,櫻花在這個不符合時節的季節裡開得正旺。
樹的底部有着一間神殿。
朱紅色千本鳥居緊密排列,暗紅色的牌坊在雨霧中盡顯神秘,小巧玲珑的紙鶴被注連繩所串起,輕薄的帷幔在雨中飄揚,隐隐露出其後的輪廓。
一位身着紅色的和服裙子,腳穿白足袋和紅紐草鞋的女孩正站在神殿前,看樣子不過十六七歲。
她較長的頭發被白色的檀紙包起,麻線紮上。
此刻她雙眼緊閉,雙手合并,滿臉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