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西服的男人自動忽視前半句,停在距離風間柊兩三步遠的地方。
時隔十一年,他們再次對視。
遠處人影散亂,腳步匆匆的侍從與來客擦肩而過。近處是一顆深藏禁地的古樹,浸潤着血液與奉獻,以“霧見”之名生長。枝葉茂密,似能遮天蔽日。
視野放廣,隻見宅院掩映在層層樹林中,深林中,但聞鳥獸長鳴,不聞人之蹤迹。
風起,樹動,葉落。
飛舞的葉子橫穿兩人中間,飄飄灑灑書寫着生命落幕的華章。
的場靜司站在樹影之下,陰影停在他身上。他袖口整潔挽起,褶皺撫平,聳肩:“體諒體諒吧,畢竟我可不是什麼一言不發就能來個環球旅行的閑人。”
身為的場一族的家主,的場靜司的事隻多不少,計劃表已經長到一眼望不到頭了。
一言不發環球旅行的閑人——風間柊無奈道:“我可不是一言不發。”
的場靜司随即兩眼彎彎,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話。
“如果一張紙條上匆匆寫着‘走了’也算的話。”
無意識間,風間柊舉手伸向耳邊,然後手一停,撩起一縷頭發。他的臉上明晃晃寫着“怎麼不算呢”。
的場靜司幾乎要笑出聲了,但最終隻是清下嗓,放棄了老掉牙的舊事。
夏風在吹,攜帶着燥熱。
遠處的躁動夾雜在風裡,停落于遮天蔽日的大樹的陰影。
的場靜司頭輕歪,紅瞳凝視着逐漸散開的人群。
“該走了,”他輕聲道,“還是說,你想看完霧見家主繼位?”
風間柊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幾個衣服上紋着霧見家族家徽的仆從正在往這邊走,時有空靈的鐘聲伴着呢喃的似咒似禱的歌聲在風中搖曳。
要清場了。
“我對冗長繁瑣的儀式可沒什麼興趣。”
樹影婆娑,風間柊邁開腳步。
兩人來到古樹附近的一間小屋。
結構簡單,布置精巧。窗戶外面正是古樹。簡樸的小屋内充溢着一股強大的靈力,隻是已經稀薄到近乎消失。屋檐上的浮雕古樸而精美,紙鶴家紋數量減少卻更加精美莊重。
這是霧見奈尋道——今天葬禮主人的舊屋。
風間柊盤腿坐在地上,兩側門打開,神秘古老的大樹伫立在外,不近不遠,隻是剛剛好的望着。
這是紗代為他安排的休息屋,僅是坐在這裡就可以想到那位頭發整整齊齊盤在腦後,出神望着遠處的老人。
風間柊收回發散的思緒,視線移至坐在對面的男人。
一絲不苟的穿戴,神秘莫測的笑容,被符咒層層封印的右眼,以及在除妖界大名鼎鼎的姓氏——“的場”。
的場靜司,的場一族年輕的家主。
在風間柊觀察的場靜司時,的場靜司也在打量着這位久違的朋友。單從外貌看對方幾乎沒有什麼變化,昳麗的五官依舊,隻是更加鋒利成熟,眉眼間增添了絲頹廢,濃厚的黑眼圈讓人擔心他下一秒就會猝死。
精神狀态瞧上去倒是比最後一次見面好了不少,比起當時瘋瘋癫癫的樣子,現在倒像個人了。
風間柊冷不丁開口:“總覺得你在想什麼不禮貌的事情。”
“不,”的場靜司矢口否認,露出一副你怎麼會這麼想的表情,“我隻是在想你這些年過得還不錯。”
“湊合。”
風間柊挽起袖子,提起桌上的茶壺,行雲流水間倒好兩杯茶。他将一杯放在的場靜司面前,繼續說道:“隻是随便看了看。”
的場靜司端起茶杯,指尖傳來恰到好處的溫度。
“圖坦卡蒙,馬裡亞納,亞馬孫,極光,流星,岩漿……走走停停,時間也消磨過去了。”
當你将世界盡收眼底,時間的流逝就變得無足輕重。
聞言,的場靜司評價:“聽起來挺充實。”
充實嗎?
或許吧。
不管人生怎樣空虛如鏡中花,人總要為自己找點事做。
風間柊低眸凝視着茶杯,輕飄飄的茶葉在碧水中打旋,漣漪泛起,打破了古井無波的投影 。
點點波痕,擾動記憶的水面。
的場靜司與風間柊的相遇堪稱戲劇。
初任家主根基不穩的的場靜司被人和妖聯手追殺至某個小鎮的荒山中,恰逢被親戚收養的風間柊經過。
“你擋住了我的路。”
“那你隻好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了。”
這是他們稱不上愉快的初遇。
後來風間柊皺着眉把的場靜司拖了回去,兩人也因此結緣。
這份緣從十多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雖然見面不多,兩人卻也成了現在能坐下喝喝茶聊聊天的朋友。
不過。
“我看的場先生的日子過得才算充實吧。”
察覺的場靜司流露出的幾分疲倦,風間柊如實說道。
即便不在日本,即便刻意遠離裡世界,除妖界領頭人的場一族的名聲也已經傳進他耳裡。
的場靜司擔着家主之位,也擔着的場之名,前行。
的場靜司把茶杯遞到唇邊,沒有回應。
茶水入肚,刹那間,他握住茶杯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頓。
茶香香氣撲鼻,他這些日子奔波到來的疲倦一掃而空,精神抖擻到他能把日程表再往後安排一個月。
“好茶。”
的場靜司放下茶杯,視線從清澈的液面轉移到風間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