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見家主的預言簡言概括就是:
這個世界要毀滅啦,一切都完了,沒救了,也别想着逃,我們都得死。
多有趣,“去死”這個詛咒的場靜司聽都聽煩了。從他尚未繼任開始,再到被人恭恭敬敬稱上一聲的場家主,詛咒就是他的影子,會因為更大的陰影隐去蹤迹,卻絕不結束或是消失,而是和毒蛇一樣藏在角落,等着給他緻命一擊。
與以往數不勝數的詛咒不同的是:這次的詛咒來源于這個世界,這個破碎不堪的世界。
世界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詛咒着萬物;世界在人盡皆知的謊言中,真誠的祝願萬物去死。
想到這,的場靜司不由自主的勾起唇,暗紅色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面對的場靜司平淡過頭的反應,風間柊評價道:“你好像毫不意外。”
“如果你每天面對無數的任務行程,處理不完的繁瑣事務,除不盡的作惡妖怪,時不時的非自然現象和非正常死亡,”的場靜司一頓,接着道:“你會和我一樣平靜。”
這世界的命運波瀾壯闊,跌宕起伏。魑魅魍魉複蘇,英才豪傑入世,下手沒有分寸的人呀非人呀胡鬧一通,隔三差五就有各種靈異事件被播報然後勉強用科學解釋。
表裡世界無形的壁壘終将被打破,不為人知的秘密必會赤裸裸揭示出來。
人類的命運軌迹似乎清晰可見,那是一艘在狂風暴雨中行駛的船,沒有舵與漿,唯一有的是擠的滿滿當當的人。
所以,面對世界的存亡,面對人類的存亡,那些不凡的人又會有什麼反應呢?
的場靜司神情平淡,看上去絲毫不把預言放在心上。
“人類也好,世界也罷,從來都不是一兩個人能說了算的” 他聳聳肩,以示無奈,“哪怕毀滅的那一天真的到來,我想我也隻能說聲‘一路走好’。”
的場家主說的風輕雲淡,卻是邊說着邊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戳了幾下,毫不避諱身邊的人。
風間柊嘴角抽動:“的場先生,這是……”
“的場一族事務繁忙,不便久留,就先走了。”的場靜司掏出一個用素色絲帶包裝的禮盒,放在桌上,“麻煩風間君轉交給霧見家主。”
方才閑聊半天沒見事務繁忙,如今倒是趕得離開了。風間柊又能怎麼辦?當然是點頭說好然後靜靜看着的場靜司站起。
不過這位的場家主,明顯沒有顯露出的那麼平靜。
“風間君,無論預言是真是假,的場一門總還要吃飯的。”
在場兩人都心知肚明,所謂預言,不過是在命運千萬條分叉口選擇了一條,真假難辨。當預言者看清命運的一刻,既定的軌迹便纏繞住他們雙眼,讓無數個命運岔口隻餘留下一條确定的道路。
深信命運之人,也注定被命運所掌控。命運被看到的一刻,便已經不再是命運。
的場靜司相信命運的存在,卻不信自己會按照已知的命運去走既定的道路。從他年少繼位,右眼裹上咒符開始,命運就變得無關輕重。如今忙着部署,也不過是多做打算罷了。
風間柊一怔,遲疑開口:“我應該沒有把心裡想的說出來吧。”
“你已經全寫在臉上了。”的場靜司覺得好笑。
風間柊沉默片刻,擡起頭,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笑容。
“現在呢?”
黑發男人坐在榻榻米上,黑框眼鏡架在鼻梁上。他眼角上挑,眸色如黑夜深沉,顯出冷淡厭煩,偏偏他唇角勾起,挂起溫和以待萬物的笑容。
眼睛是一個人看世界的窗,更是靈魂閃爍的影。此刻風間柊眼中浮現的情感與他的笑容截然不同,給人一種強烈的分裂感。他好似精緻的人偶被撕成碎片,再用各種材料被拼湊起的……傀儡。
這下到不像剛才一樣把情感流露在外了。隻不過,的場靜司斟酌一下,“不太正常。”
風間柊有些遺憾:“是嗎,我倒覺得挺自然。”他也沒收起笑容,接着說:“霧見家主曾經問過我兩個問題,‘你怎麼看待這個世界’和‘你是否相信命運’,你怎麼想?”
的場靜司細長的丹鳳眼此刻微眯,顯得神秘莫測。他不答反問:“你怎麼回答的?”
“無怨無恨,無愛無憂,自也無想無念。”
“是你能說出的話。”的場靜司聞言笑了,晦暗不明的眼像一條寂靜的河流,“至于我,可不是哲學家,這些問題我也不感興趣。”
的場靜司可以是除妖師,可以是商人,可以是一門家主,卻絕不會是對真相或者本質刨根究底的人。
他撫平衣服的褶皺,不再多言,和風間柊告别後轉身離去,卻又在出門一刻回頭。
素色發帶将頭發束起,額間碎發散落,左眼露出,隐約可見遮擋住右眼的符咒,攝人心魄的血紅色眼眸望着風間柊,似笑非笑。
“話說回來,那位五條先生可不是什麼好惹的家夥,敢在這世道稱‘最強’的人可沒幾個。”
話說半句,剩下的半句吞回肚裡,不說也知。
留下輕飄飄的似玩笑又似忠告的話之後,的場靜司直接走了。隻剩下風間柊待在原地,眉頭緊鎖,滿臉苦惱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
說出去能引起狂風巨浪的預言被的場家主輕飄飄收到心中,表面卻是漫不經心,神神秘秘的,甚至還有心情調侃友人。該說不愧是年少繼位一人擔起的場一門的的場靜司嗎?
風間柊無奈歎氣,他卸了力,躺在榻榻米上。這烈日當空的季節,哪怕在屋内流動着灼熱的氣流,他仍古怪的套着風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可即便這樣也感受不到一絲溫暖,隻有滲到骨子裡的陰冷如影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