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間柊聞言一頓,伸出的手在空中轉了方向,拿起桌上的茶壺。水流一高一低,茶杯氤氲着水汽,飄出淡淡的茶香。
他暗暗松了口氣,隻能慶幸這是在旅店,有店主提供的茶水。否則在他那的話,恐怕連開水都供應不了。
唔。這樣一想,微弱的挫敗感湧上心頭。風間柊放好茶壺,順帶着把莫名的情緒清空。
他把茶杯往五條悟方向推了推,自己在對面坐下,剛準備說些什麼就被對方搶先了。
“風間先生什麼時候來的?”
風間柊略一思索,“大約一兩點吧。”
淩晨一兩點,他敲響了旅館的門。
天漆黑一片,雲朵遮住月亮,稀稀疏疏的星星隻散發出微弱的光。三更半夜,這所旅館的主人正陷入夢鄉,卻聽到有節奏的敲門聲仿若在耳邊響起。
等老闆娘迷迷糊糊套上衣服,去開門時,就看到一個背着包的男人站在門口。
他身着風衣,攜帶淩晨的冷氣而來。
男人身高一米八往上,面容掩蓋在夜色中。聲音清冷,如同深山中未曾被污垢沾染的泉水。
“老闆,我要住宿。”
這是一位深更半夜一時興起于是興沖沖背着包走夜路的客人。
“哎~” 五條悟刻意的拖長調,“這麼早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風間柊輕笑,“能有什麼事,一時興起而已,就當是畫家的天性作祟吧。”
對于他而言,不過是在一個日常失眠的夜晚,恰好想找事做熬過漫漫長夜,又恰好有個想去的地方,于是拎着包就走了。
這是風間柊在長達七年的環球旅行中的作息,興起,行去。
他是習慣了,老闆娘倒是被吓了一大跳。
啧。五條悟莫名感到不爽,絕對不是因為他淩晨三點的時候還在商務車裡趕赴下一個任務地點。絕對不是。
“那有看到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嗎?”
風間柊遺憾道:“暫時還沒有。”
山林未被開采的風光雖美,卻是他已經看慣的。
許是畫家一貫的喜新厭舊,曾讓十五歲的他吃驚的瞪大眼的風景如今卻再難引起他心中的波瀾。
“那真是可惜啊……”
黑色墨鏡完美掩蓋五條悟眼中的神情,隻能聽到他話中半真半假的遺憾。
餘音消失在空中,五條悟不再開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風間柊也沒說話,隻是捧着茶杯暖着手,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五條悟身上。
那目光是如此的熾熱而明顯,猶如秋日高懸空中的太陽,雖沒有足以令人曬傷的高溫,卻有并不刺眼但又難以忽視的光彩。
五條悟坦然自若的頂着這人的視線,翹起腿,悠閑的換了個姿勢,饒有興趣的細細分辨着風間柊眼中的情感。
渴求,愛戀,以及某些複雜的瘋狂的情愫。
也太明目張膽了。如此想着的他,嘴角卻不知何時咧起,猶如被激發好勝心的野獸,面對眼前活蹦亂跳不知天高地厚的獵物,渴求着一擊必中,咬破他的喉嚨,吸食他的血液。
好戰,惡劣,追求刺激,冷漠。
被自認為成功的大人勉強壓抑下的情感此刻一股腦的湧上來。甭管壓不壓的下去,其主人根本就沒控制的打算。即便接下來可能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但是話又說了回來,從頂着一雙天空之瞳出生到現在人模人樣當個教師,五條悟的人生猶如一匹脫缰的野馬,從未在正确的軌迹上奔騰。
于是他隻是仰起頭,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輕輕拍打着。
“話說回來,風間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他語調輕松,所問的問題和之前問的沒什麼區别,隻是熟人偶遇的閑聊。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蘊含着試探和猜疑。
風間柊背後一緊。
較常人更加敏銳的神經讓他一瞬間察覺對方話下的暗流湧動,氣氛瞬間改變。空氣一凝,整個空間仿佛被封鎖一般,隻有稀薄的空氣和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此刻正是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候,陽光可以透過玻璃映照到房内,哪怕是渺小的狼狽躲藏在角落的灰塵也能感受到會被燙傷的溫度。但是此刻,朝陽的房間裡,卻是一片死寂與冰冷。
五條悟不知何時已經直起身子,卸下墨鏡,直勾勾盯着風間柊。
那雙天空之瞳此時此刻流露的神采令人不寒而栗。
能知道五條悟行程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上到禦三家,總監部,下到輔助監督,從窗發現異常到把任務發放到五條悟手中,一層層數下來可疑的人不在少數。
所以,面前這人背後究竟是誰,又懷着什麼樣的目的來這裡與他“偶遇”。
種種念頭在五條悟腦海中不過是一晃而過,他仍保持着松弛惰懶的姿勢,眼神卻是越來越危險。
五條悟對有意思的人投以興趣,但如果這人不知好歹做出一些事,他也不介意把他轟成灰揚了。
已經被視為危險人物的人沉默不語。
風間柊伸手攏了下衣服,一股寒意從骨子裡冒出,蔓延到全身。
這不是睡不着的黑夜,不是人群擁擠的大街,不是寒風蕭瑟的秋天,更不是被遺忘的大海深處。
他在光的投射下,穿着禦寒的風衣,理應感到熱量。然而現在,風間柊擡眼直視着美,卻感受到了冷。
手中溫涼的杯子已經無法為他提供溫暖,風間柊放下杯子,揚起一個笑容。
他瘦削的身子顯得病弱,眉眼間卻是一片潇灑從容。普通的鏡框理所當然的無法掩蓋什麼,于是透明鏡片後的風景一覽無遮。
月華在闊麗的浪尖上起舞,夜色贈予灰敗的郁暗。
浪潮的潮濕氣息若隐若現,大海之上的月光穿破烏雲。
他尾調上揚,話語輕柔纏綿,一陣風吹來便被吹散,隻化作無盡的情意。
“Love crosses the ocean, so fate brings us toge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