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共有三層,第一層用來接待客人,第二層和第三層是房間。一層的長廊直通後院,跨過一個庭院才是溫泉。
樓梯在一層的盡頭,一側是牆,上面有窗戶,但已經被封死了。雜亂釘住的木闆落滿厚厚的灰。五條悟的視線從牆角的蜘蛛網轉到面前的樓梯,邁開步。
樓梯是老式的木梯,看上去破舊不堪,時不時的“吱吱”作響。扶手幹淨卻同樣的老舊,好幾處紅漆已經脫落,露出真實的表層。
樓梯沒有安燈,加之一面是牆遮擋光線,人在樓梯上朝上走,身後漸漸被黑暗吞噬。
大約十四節台階後,是一個轉角,再往上走十四節,就到了二樓。
剛踏上二樓,眼前就豁然明朗。
二樓向陽一面開着窗,夏日明媚的陽光灑落走廊,窗戶的影和窗外的樹影在腳下搖曳。走廊兩側各有五個房間,依次錯開。房與房間隔的牆上挂着畫像。
五條悟的視線一一略過黑白的湖邊風景,神情僵硬的聖母,模糊不清的人像。
畫框上落滿一層灰,沒人打掃。畫像是上世紀的風格,以現在的目光看去隻能捕捉到曆史的餘晖。與陳舊相對比的,是擦得幹淨的反光的實木門。
陰暗潮濕與陽光普照構成走廊截然不同的狀況。
五官模糊的人影默默注視着長廊上的人,陽光投射在身上卻感受不到暖意。黑暗逐漸吞噬身後的道路,猶如一隻張開巨口的兇獸。
總感覺這時候應該突然冒出來什麼東西,兇宅女鬼,連環殺人犯之類的。
五條悟的腳步停了一瞬,接着又恢複原有的節奏。
無聊的猜測還是打住吧。
房間隔音不錯,走廊上沒有什麼動靜傳出。地闆上鋪着毛毯,皮鞋一起一落,隻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五條悟環顧着周遭環境,怪異湧上心頭。
他一邊向着走廊盡頭走,一邊想找出一個詞來形容這股感覺。
怎麼說……
整個旅館都給人很大的分裂感。從一樓現代新穎的裝飾再到各個不惹人注意卻很難忽略的充滿上世紀風格的角落,現在與過去交織在一起,好似有兩股力量在默默對峙,而這個旅館就是它們對峙的産物。
不對勁。
根據五條悟拿到的資料,不管是這座旅館之前的主人還是現在的田中夫婦,都是往上數三代都平平凡凡找不出一點異樣。但如今這房子奇特的風格,總不能是因為喜歡吧。
想到這,五條悟沉默了一下。
他遲疑到:應該不會吧。
一邊思索着,他一邊依據老闆說的來到二樓走廊的盡頭。
這是風間柊的房間。
五條悟擡起手,輕敲兩下。
清脆的敲門聲還沒落下,木門就“刷”的一聲從裡打開。速度之快到讓五條悟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房間的主人一直在門邊等着。
随着打開的弧度變大,遮掩在門後的人逐漸暴露出來。
“喲!”
五條悟揮揮手,悠閑的打個招呼。
“五條先生?”
風間柊還保持着打開門的姿勢,猝不及防的看見意料之外的人。他的表情從開始的冷淡逐漸化為疑惑,在确定面前人的身份後,定格在揚起的笑容上。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他格外興奮的說道。
喜悅沖淡他眉間的疲倦,過于蒼白的臉色也因情緒高亢而賦有生氣。
五條悟粗略打量面前的人。
他身着淺白色羊毛衫,長袖在稱得上是酷熱的天氣裡格格不入。搭在門上的手骨節分明,隐隐顯露青筋,指尖透着青色。略長的黑發垂在肩前,遮住了不起眼的耳洞。
五條悟的視線在風間柊左耳停留一瞬,移到臉上。他細細掃過對方眼下的黑青,稍顯破舊的鏡框,與陽光照射下閃着銀華的瞳眸的對視。
在那一瞬間,對方眼中所綻放的光彩,是前所未有的。
純粹的,真誠的,喜愛的。
那是從未被污泥沾染的,如初生兒童般單純極緻的笑。
而面前這人正揚着這樣的笑,對他說:“五條先生先進來吧。”
五條悟沉思一下。
态度友好曾向他表露愛意的長相俊美的男人敞開門發出邀請……
不對,拿錯劇本了。
立場不明意圖不明莫名其妙與他偶遇的男人敞開門發出邀請……
五條先生該怎麼辦呢?
當然是答應了!
于是五條悟嘴角上揚大邁步就走進屋裡。
咔嚓一聲,門緊緊鎖住。
“五條先生要喝點什麼嗎?”
五條悟長腿一跨坐在椅子上,原本安置的好好的抱枕被他随意抱在懷裡揉捏。
他環視四周,隻見簡單結實的家具,一張單人床,和狹小的洗手間。一個癟下去的黑色皮包放在床頭櫃上,攤開的畫冊擺在一旁,上面擱着一支筆。
“除了白開水,我都可以。當然,如果有蘇打水或者可樂的話就更好了。”
五條悟話裡帶着滿滿的戲谑。
上次去風間柊家給他留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除了那本精裝版的《成為普通人的一百零八招》,就是永遠都喝不完的白開水。
到最後,百般聊賴的五條悟癱在沙發上,望望專心作畫的風間柊,望望桌上熱騰騰的白開水,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這白開水可真夠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