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次哦。隻是安娜你忘記了。”
我才沒做過呢！
我想大聲反駁，但反駁的話卡在喉嚨裡，有什麼阻止了我的開口。
可惡，這股莫名其妙的心虛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真的做過嗎？
可是我不記得啊。
困惑、苦惱，還有說不清的不安彌漫上來。
“對、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直覺撺掇我這麼說道。
“嗯？”他低頭看着我，看清我臉上的神情，香克斯微笑起來。
“已經沒關系了。”他說着我聽不懂的話，“安娜現在是我的船員，羅傑船長當時都沒有做到呢。”
羅傑？
好熟悉的名字。
回想了一圈，沒找到熟悉感的來源，我确信自己好像丢了什麼東西，可能算很重要的東西，所以連帶着失去了一些記憶。
不過，無所謂吧。
記憶的話，既然當初能舍棄，那估計是沒有重要到一定要想起的地步，想不起來也沒什麼關系。
“我肯定會陪着香克斯啦。”我甩掉了那一點躊躇，輕快地說道，“這是一直沒有變過的想法。”
香克斯用一如既往的平靜語氣應了一聲，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臉上，像是在看什麼我沒有注意的東西。
我疑惑地歪頭。
“怎麼了嗎？”
“安娜好像長高了。”
“诶？真的嗎？”
“嗯，已經到我這裡了呢。”
“好像是诶。”
我比了下距離，确實比之前要高一點。
“……難道說，這是我遲來的二次發育嗎？”
香克斯附和地說：“畢竟安娜還很年輕。”
“那是當然。”我故意說，“說不定我會再長高四十厘米，比香克斯你還高。”
“哈哈哈哈，是嗎？比我高之後要做什麼呢？”
“我想想……可以盡情摸香克斯你的頭發？”
香克斯愣了一下。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無奈地笑問：“因為顔色嗎？”
“對啊，難得能見到和我瞳色一樣的頭發顔色嘛。”
我湊過去從他的眼睛裡看自己，那對猩紅的眼珠随着我的動作逐漸靠近而放大。
“不過說起來，其實我之前不是紅色的眼睛，是普通的黑色。”我随口說道。
“是發生了什麼嗎？”
“我跟你說過嘛，我是因為在那邊死了才來到這裡的。眼睛就是在第、……就是在死了後，一看鏡子就發現變成了紅色。”
大概是被詛咒化作的尖利鳥喙啄破了血痂，所以才一直無法痊愈——當看不見好啦，像一直以來那樣做，移開視線就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伸出手抱住了香克斯的脖子，我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悶悶地說着：“剛開始還讨厭過，做了點極端的事，但現在習慣了也還不錯，我們有相同的顔色——也很好看啦。”
我可沒有能用來感傷和懷念的過去，那些回憶我都打算埋在棺材裡釘上釘子再丢到海底的最深處，最好除了我外就此打住。
反正隻要我忘掉，就什麼都沒發生過……按照我之前的性格應該是這麼說才對，但是現在這樣坦然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曾經厭惡的東西，現在也能坦然地說出喜歡。時間确實是具有扭曲的力量。
在新的世界一昧地停留在過去的心态隻會困住我自己的人生，我終于學會用這種大道理來平和看待自己的想法，就算是成長了吧。
……成長。
對哦，我成長了。
我後知後覺驚喜地想道。
這是我開始釋懷的前兆嗎？
經年不息的怨恨也會有一天消弭嗎？
原來看不見、找不到的傷口也會痊愈嗎？
我隐在香克斯懷裡的眼睛眨了眨，忍住鼻子發酸的哭意……這絕非感動，隻是欣慰的心情撺掇了我委屈而生的眼淚。
不隻是我自己欣慰，想來立香他們知道也會很欣慰吧。
一定會欣慰的。
她和瑪修會為我由衷地感到高興，還有羅馬尼醫生、達芬奇親——他們會說什麼呢，大概是溫柔地看着我，說「真好啊」之類的話吧，就像是離開迦勒底前羅馬尼醫生的祝福……他的千裡眼想來大概早就看到了，才會那樣提醒着我不要在那短暫的噩夢裡迷失真正的自己。
我怎麼就忘掉了呢，迦勒底的大家也是我的回憶啊，我怎麼就忘掉了那些呢。真是的……也沒有那麼痛苦啊，我的過去也不是之前以為的那樣絕望啊。即便那份痛苦的血痂還不敢碰觸，可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徹底從詛咒中解脫。
這可真是太好了。
我忍不住地笑了起來，感到了像是羽毛般輕盈的甯靜，在很久很久之前，我透過海中的漩渦看見遙遠的未來，我也曾看見過相似的甯靜。
“香克斯。”我聽見我的聲音比小鳥還歡快。
“嗯？”
“我們來講拯救人理的英雄立香的故事吧！”
“是安娜的朋友嗎？”
“嗯，不隻是立香，迦勒底的大家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不過要說起他們的故事，加起來可是部長到了不得的大部頭呢。”
“聽起來安娜曾經有很精彩的經曆啊。”
“精彩嗎？确實很精彩啊，我覺得比煙花還要絢爛呢。”
煙花嗎？還是——、照亮了我過去的煙火。
“那麼，來講講看吧？”香克斯溫和地在我頭頂說着。
“讓我想想該從哪裡開始——”
我思考了一下，就從在會上睡覺的新人禦主被趕出了會議室*開始說起吧。
“立香在最開始……”
短暫像煙花的幾個月，卻比煙花更加難忘，說起來仿佛幾個一生那樣漫長。
故事講了很久，說話的聲音已經發飄，困到意識不清醒也堅持着講到立香努力得來的奇迹。
到底是什麼時候、怎麼講完的記不清了，我隻記得最後，我是在香克斯的懷裡進入了被花香簇擁的夢鄉。
夢裡有模糊的祝福聲響起，大概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所以我聽不清說話的内容，也看不見說話的人，隻有濃郁的花香簇擁着我。
——會好好把我的想念轉達給立香他們。
那花海裡的聲音，是在這樣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