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講述真相前,我要問一個問題。
名字代表什麼?
What’s in a name?*
這個問題無關緊要,卻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想要明白真相,就要弄懂朱利娅的名字、羅密努斯的名字代表什麼。
當然,我隻負責問,想要弄懂的話,要去問威廉親,問他朱麗葉和羅密歐的名字代表什麼,那份回答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過,我想,可能也不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就像威廉親曾經寫下過的那句話,「我們所稱的玫瑰,換個名字還是一樣芳香」*——威廉親估計會認為名字并不能束縛住人本身,比如羅密歐不叫羅密歐,朱利葉不叫朱麗葉,他們相遇後也仍會相愛。
嗯,我當然認同大部分,我一直認為名字隻是名字,束縛住人的不是一個短小的名字,而是人本身,但是,比起這個……我更認同宿命論。
由命運構成的悲劇更是無法更改的宿命,宿命呢,又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一切都是無可避免的必然,就像人注定會死,太陽注定會西沉,而朱利娅的注定被怨恨刺中走向死亡。
該怎麼來形容呢,讓我想一下。
能用來形容朱利娅和羅密努斯兩個人的,不是他們那巧合的名字,從他們誕生開始,根源裡就已經記錄下了他們的死亡。
世界不存在巧合和意外,根源裡記錄了幾乎所有的一切,隻能說他們就是命中注定有這樣的名字,這樣倒黴、悲慘的命運。
聽上去蠻可憐的啦。這樣無力、絕望的結局。
實際上……就是蠻可憐的。
我撐起臉,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覺得呢?”
聽到我的話,對面的少女停下動作朝我看了過來,她閃着微光的藍眼睛和剛才的死寂截然不同,充滿了活着的生物應有的鮮活和靈動。
“什麼?”
“來對你的命運發表感想啦。”我拖長聲音,像是跟香克斯撒嬌那樣地跟她重複着說過的話,“朱利娅對自己的死亡有什麼想法?”
少女——沒錯哦,就是已經死掉的朱利娅,這是無可争辯的絕對事實——作出思考的神态,她邊擦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邊說道:“想法……就是很疑惑吧,我還是想不通麗塔阿姨為什麼那麼做,還有她說的羅密努斯到底是怎麼回事……到處都想不明白。”
“唔……不怨恨嗎?就差一天就能離開佩諾爾,結果遇到那種事,超倒黴吧。”
“怨恨誰?”
“傷害你的人呀,比如赫卡伯·麗塔……”
或者拉莫斯·斯威夫特——朱利娅的父親,說起來,他和麗塔間的仇怨也是朱利娅的命運會變成宿命的源頭。
但是,還是不要說後面這個比較好,嗯,我偶爾也會有點憐憫心的。
“嗯,會有。但能遇到老師和姐姐你們,我覺得自己算不上倒黴。”朱利娅移開視線,試圖裝作滿不在乎,“就像姐姐說的嘛,命運什麼的,雖然我不認可命中注定這種說法,可能也是有依據證明。”
說到這,她停了停,臉上露出了超出她的年齡,近乎苦笑和無奈的成熟表情:“……不過就算沒有依據,不信也不行吧,我自己就是死而複生的證明呢。”
“不是死而複生哦。”我糾正她的用詞。
“剛才我有說哦,你沒有複活哦。”
死而複生,那種奇迹大概要用完整的第三魔法才能展現,不說我做不做得到,現在還到不了要用那種東西的地步。
“……那是,那個,姐姐說的,時間删除?”
“唔,這個也屬于改變過去啦,我不會那麼做呢。”
看着她逐漸被我繞暈,我笑了起來,伸出手在她充滿困惑的眼睛前晃了晃。
“好啦,不用想了。”我問,“魔術是什麼,你剛才有聽懂吧?”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她這副認真的模樣更讓我忍俊不禁。我忍耐了點笑意,打算也跟着靠譜一點——啊,當然,我無非也就是把趴着變成了靠着椅背。
我依舊打着哈欠,态度散漫又沒精打采:“但記住也沒用啦……你現在能活着和那個沒關系。”
死去的人再度活過來,不論付出多少時間、金錢和人力,隻靠科學、魔術都是不可能完成重現。
這樣的奇迹手段,在哪個時代裡,都毫無疑問,是被歸于魔法的範疇中。
她臉上的表情一滞:“诶?”
其實我不喜歡解釋,尤其魔法、魔術這些原本就是神秘的東西,想要給非魔術師的門外漢解釋清楚,才剛開始說我就已經嫌棄起那份可預見的麻煩。我讨厭麻煩的事。
索性就簡單說一下好了。
不過解釋前,要先否定掉所有錯誤的答案。
複活啊、時間删除啊,還有時間倒流啊等等這些全部都不是我會做的事,已發生的時間線在成為過去的那個瞬間就已經固定在阿卡夏記錄中,不提熱熵問題,單是撥動時間帶來的龐大能量變動,香克斯他們一定能察覺到異常,而且還會有麻煩的東西立刻找上門來讨說法……
我再說一遍,我讨厭麻煩。
所以,“我隐藏了你見到赫卡伯·麗塔的那段現實。”
我隻是鑽了點小小的空子。
朱利娅越發迷茫:“什麼、……隐藏,現實?”
“就是你做了個蛋糕放在桌子上,被我隐藏後,你知道蛋糕仍然在桌子上,但你看不見它,也找不到它。”
要是說魔法、命運這些就太過繁瑣和複雜,我挑了個朱利娅更能理解的解釋,實際的情況當然沒有那麼簡單,不過也是差不多的東西了。
“是這個意思啊。”她恍然大悟,又有了困惑的地方,“可是,為什麼隐藏後我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那個蛋糕即使看不見,我也知道它就在桌子上啊。”
“找不到做蛋糕的過程和蛋糕,你要怎麼去證明你真的做了蛋糕?”
“…………”她皺起眉。
“好像沒有辦法,隻有我自己知道的話……等下,麗塔阿姨知道吧?她的記憶不就可以證明……”
“不能哦。做蛋糕的過程都沒有辦法證明真的發生過,做蛋糕的人當然也不會記得自己做過蛋糕呢。”
啊,當然。雖然是這樣說,但畢竟宿命結束了,赫卡伯·麗塔對拉莫斯的仇恨也沒有了依托的地方,現在應該正帶着自己的女兒準備搬家中吧。
而且,當事人嘛,她的潛意識不管怎麼做都也應該對自己做了什麼有模糊的印象,隻不過受到隐匿的影響,她會刻意忽略那些印象。
她提問的架勢頹了下來:“如果是這樣,這個蛋糕存在和不存在都有可能啊。”
“就是這樣。因為沒法證明,你的死就成了你可能死了,所以,你也就可能活着。”
朱利娅充滿遲疑躊躇地問道:“………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現在其實在死了和活着之間?”
“差不多?”
并不準确,可繼續解釋就沒完沒了,跟朱利娅說清什麼叫魔法,什麼是抑制力,那會一直講到淩晨……唔,也到不了淩晨,估計到天黑我還沒回去,香克斯就會來找我了。
我看了眼窗外,剛才發生了那些事,還有朱利娅一身血地醒來後又等她去洗了個澡,我們出來快要接近一個下午,現在的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樓下和遠方被逐漸漫起的白霧籠罩。
除了我沒跟香克斯他們上岸的情況,這次還是我和香克斯第一次分開這麼久。
想念嗎?也不會,回去總會見到,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