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愣了很久。
她疑惑地、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然後仿佛是個幼童那般,怔愣問道:“那媽媽,哪裡去了?”
變成了安妮這個傳聞的養分。
我是想這麼說的。
但是,說出口前我還是停住了。
算不上覺得殘忍,我可以理解安妮,那種生物的本能就是那樣,沒有魔力就會死去,生物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是常理。我隻是純粹覺得沒必要告訴朱利娅,那種答案知道了也不會幸福,不會幸福的事不如不要知道。
“朱利娅。”我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指尖抵上她的心髒。
就在不久前,那裡隻剩下死亡的靜寂,但現在女孩急促的心跳聲像是遠古祭祀的鼓聲,源源不斷地向我的指尖傳遞蓬勃的生機。
“……”
“從你當年進到麥哲克街開始,在這裡,就有了根線聯系着安妮和你的靈魂。”
我聽見她懵懂的疑問聲。
“一根、……線?”
“是的,一根線。”
像是母親和嬰兒的臍帶,也像是控制木偶的提線。
那根線穿過了朱利娅的心髒,跨越了半個城市,握在麥哲克街的安妮手中。
“安妮隻靠那根線就可以控制、嗯,不算控制,把它的一部分意識寄生在你的靈魂裡……原本這樣下去的話,朱利娅你會變成安妮手裡的木偶……專業名詞是叫使魔,差不多是魔術師的寵物奴從這樣的東西。”
朱利娅猛地站了起來,她臉上的悲傷和痛苦都被突然的憤怒和愕然擊碎。
唔……忘掉了。朱利娅這類人,最讨厭的就是自由被觸犯吧。
不過,看吧,接連不斷的新信息足夠将那個關于媽媽的問題沖擊到記憶的後面,至少現在她不會再想起來,我也不用再苦惱該說什麼搪塞。
我無辜地繼續挑着安妮做過的事說:“不止如此啦,安妮還替你和羅密努斯通了很久的信哦。對羅密努斯來說你們沒有斷過聯系,所以那天,他收到了你同意和他離開這裡的信才會沒有懷疑。”
“怎麼會不懷疑啊!他是笨蛋嗎?!我怎麼可能約他去麥哲克街啊!帕洛叔叔和媽媽都消失在那裡……就算真的要離開,我怎麼可能選那裡?!”
女孩的臉被怒氣膨脹出通紅的顔色,她用力地揮了下手,似乎很想敲她口中笨蛋的頭。
我不負責地猜測:“因為他也認為隻有那裡能躲過所有人的注意?”
“啊……也是。帕洛叔叔也消失之後,麗塔阿姨就很害怕麥哲克街。”朱利娅還是很生氣地抱起手臂,“但是,羅密努斯有沒有想過他離開後麗塔阿姨怎麼辦啊!還有西爾才六歲,他不考慮後果,那麼草率地就去了!太魯莽了吧,那個白癡!”
我認同地點了點頭:“赫卡伯發現能他不見和你有關也是怪他的魯莽啦,安妮都沒想到過會這麼發展呢。”
那天下了雨,他害怕被赫卡伯發現收拾的行李,所以匆忙間把那封信夾在了書裡,沒有一起帶出來。
那封信今天的時候被赫卡伯發現,這就是導緻朱利娅死亡的導火索。
朱利娅的怒火果然又被我引到了安妮的身上:“對,還有安妮!姐姐知道她還用我的身體做了什麼嗎?”
“她原本想把殺害羅密努斯的罪名丢到你身上,讓你受冤被捕,徹底絕望,内心堕入黑暗……但赫卡伯這麼快就發現信,還這麼沖動地殺了你,超出了安妮的計劃啦,她還沒來得及做其他的事。”
“可惡!”
劇烈的情緒讓朱利娅的睫毛難以控制地顫動起來,含在眼眶裡的淚水抖啊抖,像是葉尖的露珠壓彎了才落了下來,但是完全沒有悲傷。
嗯,她開始撸袖子了。
向後撤了點身體,我收回手指半掩住臉上的幸災樂禍。
“……等下,姐姐。”
朱利娅頓住,她解開扣子的袖口受力仿佛蝴蝶的翅膀微微扇動了兩下,憤怒的表情凝滞在臉上。
“你說的是,原本這樣下去,是嗎?”
我點了點頭:“你不是按照她安排的結局死去的,所以那根線也在你死掉的同時斷開了。”
“如果線沒斷呢?”
“……唔?你想問什麼?”
“如果線沒斷,但是我跟着老師離開了弗莫西,會發生什麼?”
線嘛,超出距離就會斷掉。
朱利娅這次是人死了線自然斷掉,看起來是沒有太大的影響,可如果人活着線先斷掉了,唔,我沒有看過這條可能的未來,純靠直覺感覺的話,估計會徹底變成使魔,或者變成使魔的途中失敗,被吸走所有生命力而後死掉……就是那種,突然之間變成一具白骨的死法吧。
“不過,說弗莫西你也太高估安妮的力量了,離開克斯特的領地就是最大極限了啦。”
朱利娅點了下頭:“這樣啊……”
她忽然道:“那姐姐是什麼時候就看到了現在的一切呢?”
“……”
我沒有說話,直直地看着她。
她能反應過來不奇怪。
朱利娅是個聰明的女孩,我沒有刻意隐瞞,能發現這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