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完離開弗莫西啊……”
“一時半會可能走不了了。”
聽着少女沒精打采的聲音,我頭也不擡地看着書,随口回應着她沮喪的話。
“啊……真是難辦呢。剛才看到老師他們的臉色都很嚴肅,好像遇到了什麼棘手的難題——很像爸爸上次因為酒桶發黴的露出的那種表情。”
少女狠狠地擰起了眉毛,鼻子皺成一團,眼睛也眯了起來,五官湊出一副滑稽的模樣。
“姐姐你看,就是這個表情!”
還說不愧是年輕孩子嗎?
恢複活力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貝克也露出這種表情了嗎?”我唔了一聲,沒有擡頭,“那我會很遺憾沒有親眼看到哦,超難得呢。”
“貝克曼先生沒有啦……不過表情也很嚴肅呢!一眼吓哭十個小孩的那種嚴肅!”
“但看朱利娅你可沒有害怕。”
“因為是老師的副船長,怎麼也不會怕老師的朋友啦。”
“這樣啊。”
“就是這樣哦……哦對了!”
少女特有的清脆聲音和叉子被丢回盤子裡發出的聲音交疊起來,聒噪得我耳朵像是被什麼蟲子蟄過,春雷那樣轟隆一聲。
我不得不把視線從書頁上挪開,将下巴靠在書脊上,用鼻音詢問這位鳥雀少女想起了什麼被遺忘的事。
鳥雀朱利娅說:“剛才不是說找到老師的時候,船長先生、耶稣布先生和那位貝克曼先生也在那裡嘛。”
“嗯,怎麼了?”
“除了他們,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高高的,長頭發,綁着頭發。”鳥雀不解地晃動着她毛茸茸的尾巴,“也是船上的人嗎?
高高的,綁起來的長頭發。
“啊,是德歌,我們的船醫——朱利娅你還是頭一次見吧。”
“是的!第一次見呢。”朱利娅充滿好奇的臉蛋泛着興奮的紅暈,“之前聽老師提到過這個名字,還有其他很多人的名字,但一直都還沒有機會見到。”
因為大家都分散在島上了。
斯内克、萊姆、嘎布他們都好久不見了呢。還有賓治和猛士達,他們因為那個默爾林的果實能力消耗了精神和體力,暫時停留在港口休養,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等回到船上就能都見到了。 ”
“回船上,啊,那就能見到海了嗎?老師說在船上運氣好會碰到魚像雨點那樣落到甲闆上,姐姐遇到過嗎?”
“唔,風大的時候是會把魚沖上來啦……”
我漫不經心地随口安慰她的激動,那個所謂大海在召喚的感受耶稣布他們說幾次我都不懂啦,看起來和小女孩對于即将到來的書中冒險故事成真的興奮也差不多。
“真的嗎?”
“對哦。”
朱利娅淺吸了口氣,藍色的眼睛像是被陽光照着的水珠,亮晶晶的,閃着光般。
她捧着臉:“到處都是魚,還是新鮮的,這能做多少頓啊……真想立刻就飛去大海上,老師說有的魚剛離開海水就立刻把魚肉切薄片,蘸着特殊的醬料吃會特别鮮美呢。”
……這就是廚師的聯想嗎。
雖然說過很多遍,但我還是要說路真是找了個合拍的學生。
我看了眼外面,到了傍晚的窗外幾乎看不清任何景象,上午還微淡的白霧在太陽開始西沉時變得濃重,隻有噴泉偶爾亮起的金色光點還能證明太陽依然存在。
這個時候出海,恐怕就算我們有斯内克這樣優秀的航海士也很難看清航路。可來弗莫西這麼久,這裡的傍晚都是這樣的,白天晚上都伴随着濃霧,待得久了就總會生出錯覺,仿佛港口那個小鎮裡的傳說——弗莫西,這個終年被霧氣籠罩的霧之國,被詛咒了——是真的一樣。
“還不是個适合出海的天氣呢。”我說。
“诶?最近這兩天下午都還能看見太陽呀。”
“這不算好天氣哦。”
“那應該是什麼樣?早上也能看見太陽、嗯,還是……”
“唔,等到霧徹底散掉。”
朱利娅訝異地喊了一聲。
“會有那個時候嗎?”
她說了後又意識到話裡的質疑,擺着手沖我解釋道:“我不是不相信姐姐的話啦……就是、就是,很難想象得到啦,上次看到沒霧的天氣,我還隻是小孩子,太久了,說起來我對沒有霧是什麼樣也沒什麼印象了啦……就是……”
她說着說着,忽然垂下眼撓了撓頭。
“……我都沒想過有天還能再看到弗莫西的霧散掉呢。”
“當然。”
那場大霧。
弗莫西的瘡口。
“總會散掉的。”
陽光的光斑落在紗質的窗簾上,我看到那團小小的光斑中像是蕾絲紗幔的花紋,無數扭曲的白色蛆蟲從數年的名為貪欲和謊言的屍體中才能誕生而出,它們生長繁殖,寄生在類代王的英明之下。
就像瓦勒泰的疫病也總會結束。
一群病入膏肓的人和半個國家的人放在兩個不同的電車軌道上,這輛以魔術儀式構築的電車到底會壓向哪邊全取決于這個國家的王。
王的意志将驅使命運做出選擇。
但也沒什麼好做選擇的,這種問題上,王的面前不存在選擇,他們注定要做殘酷的事。
但總歸我不是王。
所以,隻需要靜靜旁觀就好。
等待着終末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