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逸景拉着鐘睿之去了台上,莊曉燕他們也好奇的跟上去看。
隻見滄逸景對負責整理物品的老師說:“同志您好,這是我弟弟,他也會彈鋼琴,從小就學的,彈得特别棒。”他并不知道鋼琴彈成什麼樣才是特别棒,但隻要是鐘睿之做的,他都覺得很棒。他鋤草把苗挖了,滄逸景都會幫他找補還記滿工分,“今天我過生日,我弟弟想彈一首曲子送給我,能把鋼琴借我們彈一首嗎?”
他言辭懇切:“很快的。”
鐘睿之本來是要拉他走的,他沒有曲譜,沒有準備,這樣憑空彈琴哪想得出什麼曲子。可一聽他說是他生日,也動搖了。
是…景哥的生日?
他沒說,自己遲鈍的沒有問過。受他照顧這麼多,今天他生日,還給自己買了汽水兒和吃的。他要的并不多,一首曲子而已,是自己能做到的。
于是鐘睿之也道:“老師,我會彈,絕對不會弄壞的。”
那老師有些猶豫,一旁的吳志偉問劉雅:“這是誰?”
他是認得滄逸景的,滄逸景是整個廣陽鎮的名人,長得好又能幹,泉莊生産隊長是滄麥豐兼任的,但他幾乎都在鎮裡,泉莊隊裡的記錄,賬目,播種計劃、整理等諸多事,都是滄逸景在幹。
年紀小,卻處理的井井有條,誰家提起他都要豎起大拇指誇兩句。
吳志偉問的是鐘睿之。
劉雅道:“泉莊的知青。”
“北京來的鐘睿之。”莊曉燕也想聽鐘睿之彈琴。
劉家村的知青能被借來師專表演鋼琴,再加上劉雅喜歡吳志偉,次次見面都跟她吹噓上一通。當然陷入愛河裡的劉雅并不會發現她的偏愛過于張揚,會讓身邊人感到不适。
碰巧這鐘睿之居然也會彈鋼琴,在這種情況下,是給泉莊長臉的事兒,莊曉燕自然要推一把:“小雅,讓你家吳志偉跟人家說說吧,我也想聽小鐘彈鋼琴,真稀奇,會彈鋼琴的音樂家,都聚在咱們廣陽鎮了。”
吳志偉聽了便問鐘睿之:“你真的會?”
鐘睿之認真點頭,他似乎沒發覺,他和滄逸景的手還十指相扣着。
鐘睿之和滄逸景兩人站在一起太漂亮太吸引眼球了,原本都要離開的人,也紛紛駐足。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小姑娘們都在耳語:“好帥啊,那兩個男生。”
“天哪,個子那麼高!”
“他要去彈鋼琴?我也想聽诶。”
老師打量着鐘睿之,也好奇這小夥子能彈成什麼樣,一旁合唱《我的祖國》的老師學生們還沒走,也聚了過來。
“讓他彈吧,咱們一起聽聽。”
那男老師順着台階:“行吧,你去。”
樂器的演奏是在各種大小比賽中,比出來的。比技巧、比感情、比天賦、比對音樂的理解,比心理。
鐘睿之有豐富的比賽經曆,卻也許久不在人前彈琴了,他看了眼滄逸景,滄逸景微笑着對他點頭,松開手:“去吧。”
他每次上台前母親也會說:“去吧。”
這兩字,對他來說,是壓力的來源之一。
可滄逸景的這聲去吧,卻讓他感受到了安心和鼓舞,他不是在比賽,即使身邊圍着這麼多人,他也不是為他們彈奏。
他是彈給景哥聽的,他知道彈成什麼樣景哥都會高興,但他想拿出最好的狀态,去回應滄逸景。
他坐在琴凳上,閉目思考着彈什麼滄逸景能聽懂,又能喜歡。
也從腦中翻找着他演奏了無數遍的那本樂譜。
滄逸景見鐘睿之緩緩睜眼,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又亮,雙眼皮開的窄,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長而密,不過分誇張的上翹,是微微直直垂下的,整個人都透出一股雅緻。
那完美的不像話的側臉,流暢高挺的鼻梁,他曬黑了,可還是那麼的漂亮。
那手上有在田裡幹活時不小心刮破的傷口,滄逸景細心的幫他清洗,塗過藥。
昨夜,他還将那手握在手心,鐘睿之的手很軟,有握鋤頭磨出的細繭,他摸到時是很心疼的,若小少爺還在北京城裡,手上是不會有繭的。
幹農活手指甲縫裡會進泥,有些草汁進了指甲縫裡,沒個三五天都洗不幹淨的,滄逸景講究,他自己睡前要把指甲縫挑幹淨,也會幫鐘睿之挑。
這麼看那雙即将觸碰琴鍵的手,真幹淨,也真是長。
指尖觸到那琴鍵,所有人都在等待悠揚的琴樂傳出。他一出手,傳來的卻是強勁連貫,充滿激昂的如雷鳴激流般的音律。
鐘睿之全神貫注于琴鍵,手指在黑白鍵上翻飛,不同于《我的祖國》前調的悠揚,吳志偉在彈琴時,會做出優雅的動作。
鐘睿之低着頭,盯着琴鍵,手指幾乎快出了殘影,指頭敲擊琴鍵的力量剛猛,就連身體都随之顫動。他軀體震動的克制,不浮誇,恰到好處體現出了他的專注。
那音律似爆發的洪流,一下子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
就連小禮堂外的人聽見琴聲,也往裡頭趕。
有人小聲嘀咕:“這彈的是什麼啊?東方紅嗎?”
吳志偉聽出了,是黃河第四章,過了似黃河奔流的前奏就是大家熟悉的《保衛黃河》唱詞。
這原是鋼琴協奏,但鐘睿之彈的是改編過的獨奏版。
他無疑是在炫技,不看譜,居然能彈得這麼連貫,還如此的铿锵有力。那指法,樂感絕非一朝一夕,他還這麼年輕,卻到了有些人窮極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鐘睿之仿佛與鋼琴融為一體,音律對他來說如此簡單,他用琴音化作了保衛黃河的戰士。
那句「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彈出,在場者皆沸騰了。
在他的琴音中仿佛能感受到激流與岩石碰撞,子彈飛在浪淘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