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氣暖,吃飯的桌子搬到了院子裡。
其實也是湯家現在沒多大地方了。
湯家院子臨着街道向陽,湯父在奉元城幹了二十多年羊湯馎饦買賣,從推車攤子到一間門臉,再到買了隔壁鋪子院子打通了,前面大兩間門臉鋪子,東西三間側屋住人做飯,帶着個四四方方很敞亮的大院子。
自打去年十月,湯父病倒後,鋪子關了營生,家裡日子慢慢難起來,湯父那會還沒整日昏迷不醒的糊塗,做主将院子前後一分為二租賃出去,湯家一家人現在進出走門臉鋪子那個門。
後面通小巷子那個門現在是租客用。
院子中間紮了一堵牆,就是以柿子樹為界限。
租房時蔣芸說:這樣住不開了,不如東西劃了一半,本來咱家院子就是兩院并起來的。
被湯父瞪眼罵了一通,意思怎麼會住不開,休想打鋪子的主意,東西側屋還剩兩間,大娘二娘三娘都嫁人了,要是四郎還在,日子也不會這個樣子,都怪我當初心裡糊塗,留了個五哥兒,害的湯家家底都快沒了……
西側屋又是一分為二,五哥兒住在竈屋旁邊,光線暗的厲害。
東側屋大些,父母住。
湯巧剛和丈夫林虎搬桌凳時,林虎還說:“幹脆就在鋪子裡吃算了,地方大,又空着,桌凳都有,還搬來搬去作甚?”
“我爹一會要是醒了——”湯巧說了一半。
林虎麻溜搬桌凳,“也不是怕麻煩。”
鋪子是老丈人的心頭寶肉疙瘩,哪怕老丈人病倒了,湯家也沒人敢打鋪子的主意,住都不許住人,現在進出隻開了一扇門。
“好香啊。”林虎本來還要說什麼,被香味給迷了嘴,又吸了一口,“做什麼了?這般的香。”
湯巧也被香味勾的肚中餓了,丢了丈夫在這兒擺弄擦桌凳,說:“我去端飯,你收拾妥當,阿娘吃飯了。”擡腳就往竈屋去。
小二娘端着煎餅盤子,放在桌上,小臉都是笑,林虎問女兒晌午吃什麼,小二娘可高興壞了,說:“爹,我五阿叔做的飯菜好香啊。”
“椿芽炒鴨蛋,豬肉沫炒醬菜。”湯巧端着大碗菜出來,“還有些米粥,隻是今個香味不一樣。”
這菜色,家裡也這般吃,沒什麼稀奇的,但奇怪的是今個香味尤其的香,林虎本來三分的餓,聞到了香味成了十分,肚子都叫了起來。
“吃飯罷。”林虎拍了拍手,還沒坐下想起來嶽母還未來,便說:“我去請嶽母先坐。”
東側屋傳來蔣芸的聲:“我不餓,你們先吃,我看着你們爹。”
不是湯巧說親娘的不好,自打爹病倒了後,阿娘性子更讓人難說了,是重不得輕不得,時常委屈自己,飯菜都做好了,東西夠吃,都等着阿娘呢,什麼叫他們先吃?
阿娘不來,誰吃的舒坦?
熱乎乎的飯菜,自家人還要請來請去,飯菜都要放涼了。
“二娘你去喊外祖母。”林虎拍女兒腦袋,哄着妻子,意思孩子去請。
林二娘乖巧,去東側屋喊外祖母吃飯。
蔣芸:“外祖母真不餓,你們快去吃吧,我沒什麼胃口。”
湯巧和林虎也來請,湯巧順着阿娘,問可是飯菜不合胃口還是身子不爽利,林虎在旁賠笑,嶽母不坐他們小輩哪裡敢,嶽丈睡着,一時半會沒醒,咱們先去吃了雲雲。
末世餓死凍死的湯顯靈:……
吃飯不積極,他真的受不了了!!!
這邊湯巧一家三口還在勸,小二娘軟聲乖巧的求外祖母,說盡了好話,院中湯顯靈兩三下挾了菜到一個大碗中,菜上又蓋了煎餅,端着碗到了門口。
“姐、姐夫,你們帶着二娘去坐。”湯顯靈将手裡裝菜的碗放在了蔣芸手裡,“這是我盛出來的,娘你不餓先放着,餓了再吃。”
“大姐姐夫來看咱們家,忙活了一早上,肯定餓了,我就先招待大姐姐夫孩子吃飯了,總不能餓着客人了。”
湯顯靈一通斬釘截鐵的話。
按照時下風俗:湯巧嫁到了林家,那就是林家的人了,上門帶東西那就是客人。湯顯靈用這說詞堵蔣芸的嘴。
蔣芸端着一碗菜都懵住了,想說什麼卻反駁不出一個字——五哥兒都是順着她的意思,她不餓,大家吃不必管她。
這般,她還能駁什麼?
“走,吃飯!”湯顯靈拉着大姐的胳膊腕坐下,招呼:“姐夫坐啊,二娘你自己吃,能自己吃嗎?”
小二娘看看爹娘,不敢動筷。
湯顯靈先卷了個煎餅,裡面是一層香椿鴨蛋配一勺子豬肉沫醬菜,遞給小姑娘。小二娘乖巧接過,實在是沒忍住咬了一口,頓時眼睛亮了起來,大口吃起來。
“吃吧吃吧,自家人還講什麼規矩。”湯顯靈笑眯眯起來。
吃飯香就是好孩子。
湯顯靈要當超級無敵好孩子了,第二個餅卷起來就往自己嘴裡送,一邊說:“姐、姐夫,我就不招呼你們了。”
“欸,好、好,吃吧。”湯巧反應過來,覺得五哥兒今個不一樣了,又想晾着阿娘不來是不是不好?可她剛請了半天,阿娘推诿不來,說實話她也有些惱火。
什麼你爹都沒吃,我先吃不好。
可是爹一天到晚昏睡不醒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醒來了也吃不了這些餅子油子大的,要不是知道阿娘不是趕他們一家子走,湯巧都想帶着丈夫二娘回。
她們一家也不是硬賴着在娘家蹭口飯的。
可真過來坐下了,留着阿娘一人在,湯巧又覺得不妥,想說什麼一看都吃起來,她也迷糊跟着吃了口菜,真香啊。
椿芽味沖,炒起來隻剩下香,鴨蛋柔軟蛋香味,沒什麼腥味,兩者混合在一起,香的人一口連着一口吃。
醬菜本來尋常滋味還有點鹹和幹巴,可混着肉糜這麼一炒,豬肉油香卻不肥膩,緩和了醬菜的鹹和幹,有些油潤,不管是配着粥還是餅子,入口口味豐富,肉糜還有些勁道,越吃越香。
單獨吃一口煎餅。
明明是雜糧餅,她自己烙餅吃,都有些豆子土腥味,還硶牙,可今個的餅,外頭沒油,有些幹,到手上軟軟的,很有韌勁,吃起來麥子香味濃郁。
尤其是這米粥,她記得淘洗的時候都是殘米陳米,可現在煮出來的粥軟糯粘稠,米香味濃郁,跟才下來的新米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