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麼好吃啊。
湯巧吃了這個吃那個,很快剛才不安、心軟、自責都抛之腦後了。桌上其他人更别提,林虎在外做客,本來還拘着,最後吃起來是撒開了膀子,狼吞虎咽起來。
而坐在其中的湯顯靈,看似吃的慢條斯理,實則幹飯速度絲毫不落林虎,他吃東西不顯狼狽,吃相好,吃的香。
從醒來到現在,飯菜下肚,這一瞬間才切切實實感受到活着。
他活了。
桌上可謂是風卷殘雲,本來一貫的寒暄客套現在是什麼話也沒有,隻有吃飯聲,以及時不時發出感歎:好吃、這個香、再來一張餅、粥還有大姐盡管吃我給爹娘留夠了。
碗盤吃的是幹幹淨淨。
湯巧、林虎理智回籠似得有些怪不好意思。
“吃的幹幹淨淨咱沒浪費就好。”湯顯靈吃飽了還有點撐,坐在那兒都想摸摸小肚子,他好久沒這麼敞開吃了,此時小臉上都是幸福笑意,“大姐姐夫吃好了沒?”
“好了好了。”、“诶呀在家也沒這麼不顧人的吃法,今個真是饞了眼,怎麼就不管不顧了。”林虎說的。
湯顯靈:“都是家常飯也不甚貴重,姐姐姐夫吃好了就好。”
吃過飯,湯巧和湯顯靈收拾碗筷,林虎将桌凳搬回前面鋪子裡。竈屋裡隻剩姐倆,過了會,湯顯靈說:“姐,我知道你心裡覺得不好,剛吃飯咱們吃沒請阿娘落座,其實我是故意的。”
“故意給阿娘一個軟釘子。”
湯巧手裡的碗差點滑落在地,不可思議看五哥兒。
湯顯靈放下碗,不緊不慢說:“咱家現在情況大姐你知道,以前爹好時,屋裡鋪子大事小事都是爹說的算,咱阿娘耳根子軟拿不定什麼大主意,可屋裡鋪子營生買賣,阿娘什麼活都沒落下,最是賣力辛苦了。”
“是。”湯巧點點頭,聽五哥兒說起這個勾起以前在院子回憶,眼眶都紅了,替她阿娘難受,她剛才不該對阿娘生了些不耐煩的。
誰知湯顯靈接着說:“阿娘辛苦咱們都看在眼底,爹病倒了,阿娘脾氣更奇怪了——其實不是奇怪,咱們阿娘聽了、順了爹幾十年,現在要阿娘當家做主頂起來,阿娘她怕。”
“怕做錯了決定,怕爹以後好了怨她怪她,吃飯這等小事本是不用做什麼決定的,隻是營生沒了,阿娘在家閑了許久,她覺得自己不幹活,不自在沒用處,我自然不會這麼想。”
湯顯靈說到這兒頓住了,看向大姐:“我昨晚發了燒,像是死去一樣,不能這麼活了,都是窩瓜面團性子唉聲歎氣窩窩囊囊的,吃個飯還怕前怕後。”
“姐,日子得向前看,既然爹給我招了婿,姓胡的雖然死了,那也是我頂着湯家的門,以後照顧爹娘都是我來,你信我,日子會好的。”
湯巧看了一會五哥兒,原本紅的眼眶落了淚,但這次是高興一些,擦了擦淚說:“五哥兒,過去委屈心酸都過去了,姐知道你不容易,但你能頂起來就好……”
姐弟倆在竈屋哭了哭,主要是湯巧哭,湯顯靈不知道怎麼安慰,于是陪着大姐哭了一個。
别讓大姐一人哭尴尬。
竈屋外,小二娘抱着空碗進來了,“阿娘,外祖母吃完了飯。”
湯巧一看空空幹淨的碗,噗嗤笑了起來,阿娘吃了就好,五哥兒說得對,吃個飯菜還要客氣推诿請來請去,那才是生疏。
湯顯靈拿了粥婉,“粥還有,姐你給阿娘送去,這兒我來收拾。”他剛隻給蔣芸裝了些菜和餅。
湯巧便端着碗去送粥,一摸粥碗還是溫熱的,可見五哥兒心細又孝順,什麼都想到了。
母女二人在一處不知說了什麼,出來時湯巧松了口氣。
天色不早,林虎湯巧帶二娘要回,臨走前林虎才說:“我剛賣糧攢這個整數賣,留了半石糧,就留在家裡吃,也不是什麼要錢的,都是自家地裡糧。”
哪家糧鋪收糧還攢整數收?沒這麼做買賣的。林虎這般說,隻是不想嶽家推诿說不要、破費了、哪能吃你的糧、我把錢給你等話,想着嶽家收了沒什麼負擔。
蔣芸剛張了口說不,湯顯靈說:“謝謝大姐姐夫,你們早點回安全些,等家裡休整好了,我再做一桌子菜,請大姐姐夫來嘗嘗。”
“诶知道了,你和阿娘快回吧。”湯巧應答的利落,抱着閨女上牛車。
林虎一口答應,“那敢情好。”今個吃的可真香。
賣了糧,林虎身上裝着銀錢,也沒再多寒暄客氣,趕着牛車一家三口利落上了路。
趕在城門關前,一家人出了城,往村裡去土路上,林虎哼着調說:“椿芽還有沒?明個咱家也炒這個吧。”
“地裡長得哪哪都是,以前你都不愛吃,今個倒惦記上了。”湯巧跟丈夫逗笑說。
林虎嘿嘿一笑,說:“嶽家到底是做吃食買賣營生的,炒的椿芽就是跟村裡炒的不一般,不過不對啊,嶽丈給五哥兒傳了手藝了?”
他知道嶽丈做吃食藏着手藝呢,他家媳婦兒就不會熬湯家獨門羊湯。
“我爹如今身子起都起不來,哪裡會教五哥兒這個,就是以前姓胡的上門來,我爹都沒教五哥兒——”
“那沒教姓胡的?”林虎好奇,按理說姓胡的入贅也是湯家男郎了,嶽丈這手藝不傳女郎哥兒,男郎總能傳了吧。
湯巧呸了聲:“姓胡的仗着秀才身份,人家就不稀罕買賣營生,根本不學。”也就她爹将人當個寶,姓胡的說什麼都信,害了五哥兒沒得好姻緣,葬送了一輩子幸福。
提起來,湯巧越說越氣,恨恨的不得了。
林虎一聽,忙安慰說:“那人都死了,死了。”
“他死了活該,可憐了五哥兒。”湯巧又歎,而後摸着自家閨女頭發,“以後給二娘挑夫婿,讀書人咱們可不要,挑個家裡有田地勤快些的漢子好。”
林虎點點頭,覺得對,嶽丈一家做營生買賣,以前看着光鮮,在城裡紮住了根,可嶽丈一倒,屋裡沒田地嚼頭果腹,城裡吃水拉屎都要錢,光吃着老本,能撐幾個月?
還是莊稼漢好,莊稼漢餓不了肚子。
話說遠了,湯巧對男人說:“你沒賣全糧食,回去對賬——”她怕公爹婆母說丈夫。
林虎樂呵呵一笑,“沒事,爹娘心裡有數,都是結親的,如今嶽家有難,咱們銀錢不夠使,地裡的糧還是能貼補一些的,回頭我去說,二娘你别說漏嘴了,你嘴巴嚴一些,下次進城爹再帶你來。”
林二娘聞言眼睛亮晶晶,“去看五阿叔嗎?我還想吃五阿叔做的飯。”想到晌午飯滋味,不由舔了舔嘴巴。
夫妻倆都樂了。
湯家小院,吃了午飯收拾妥,湯顯靈就開始琢磨下午吃什麼,隻是他還沒想好搭配,湯父先醒來了,話趕話,可能湯顯靈肚子裡也有氣——
替五哥兒打抱不平。
他把話說白了,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