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胡康也是個貪心黑心的,說:秀才考科舉做上門婿于名聲有礙這是其一,其二湯家經營買賣是商賈,若是他做了湯家兒郎豈不是不能科舉了?
湯父也不是傻的,怕送銀錢給胡康科舉,到頭來胡康高中,一門顯赫跟他湯家有什麼幹系?
二人一團商量,最後拟定了‘文書’做約定,胡康意思面上是嫁娶,實則是入贅,生了孩子定從湯家姓。
湯父便信了,吹吹打打一通給五哥兒辦了婚事。
從頭到尾就沒人問過五哥兒願不願意嫁。
湯顯靈說胡康是黑心的沒冤枉對方,此人和湯父一樣都是貪得無厭既要又要的,這人比湯父想的還長遠,人家早想過要是中了舉人,怎麼甩了湯家一家。
休妻七條,無所出。
胡康亡妻生了孩子,有兒有女,人家不稀罕子嗣。到了湯家讀書備考,碰都不碰五哥兒,以後拿無所出休五哥兒。
湯顯靈回想了下胡康面容身形,瞧着像四十多歲幹癟被掏空的老頭,冷聲:“真是惡毒陽-痿男,呸!”
胡康考秀才考了二十多年才考上,本以為考上舉人也要到四五十了,沒想到跟五哥兒成了親,去年八月秋闱試一試,這一試竟然真的中了。
奉元城是西都州的州城,相當于現代省會城市,西都州底下的四個府縣秀才要是考舉人鄉試都要到奉元城考。
之後日子,坊裡鄰居皆來湯家賀喜,湯父面上榮光,做好了黃粱美夢,就等着關鋪子當官老爺的爹,想清閑去。
大喜接大悲。
十月多胡康到湯家,壓根不認什麼贅婿身份,一通威逼利誘連着施壓,要休了五哥兒,還說湯父要是乖覺等他上任總少不了湯家好處,不然就等着罷哼哼,你要知道自古民不與官鬥。
湯父是個對外唯唯諾諾,大脾氣都往女眷孩子身上發的窩囊廢。
還真被胡康唬住了。
眼瞅改換湯家門第的美夢撲了個空,湯父是怒火攻心,又急又氣,待胡康一走,一口血噴了出來,沒幾日着了風寒,隐約有些中風之兆。
湯父沒什麼見識,拿五哥兒博湯家前程,自己籌謀了一番,竹籃打水一場空,事敗後全都怪在五哥兒頭上。
五哥兒要是個男郎,他至于這翻籌謀嗎?
要是四郎在,湯家也不至于到如今。
四郎、男郎。
湯顯靈聽着東屋傳來的絮叨叫魂聲,忍無可忍掀了竈屋簾子直奔東屋,‘殺’了過去,屋門‘砰’的一聲開了,蔣芸看五哥兒氣勢洶洶神色吓得瑟縮。
“五哥兒你、你要幹什麼?你爹就是糊塗了——”
湯顯靈罵:“他沒什麼大見識又要臉面,你窩窩囊囊護不住孩子,任憑他糟踐五哥兒一生,胡康那種狗東西,讀書考功名最在意名聲,但凡他要是有膽量豁出去了,吵吵嚷嚷不怕丢臉面,直接告官,舍得一身剮,湯家到了這個地步還怕什麼?定要把胡康功名給革了去。”
“什麼官官相護?胡康算老幾,才考上舉人連個官屁股都摸不得,怕什麼。”
湯顯靈罵完床上湯父,一扭頭也沒給蔣芸好臉。
“胡康死了,本來就是胡家對不住湯家對不住五哥兒,你倒好,胡家上門哭幾聲,你就說胡家孤兒寡母的看着可憐給些銀錢打發了,咋,五哥兒還對不住胡家了?你也是豬油蒙了心腦子都糊塗了,自家孩子不護着,拐着彎護着胡家了?”
“我恨不得把胡康大卸八塊剁了喂狗!”
“算他死的早。”
湯顯靈罵完丢了湯父蔣芸,面醒的差不多了,能擀面了。
東屋一片寂靜,這次連湯父都沒半句支吾聲,不知道是不是被逆來順受的五哥兒給罵傻了。
湯顯靈揉着醒好的面團。
可能惡有惡報,老天有眼,到了去年年末,大喜過望的胡康在宴席上喝酒給撅了過去,再也沒醒來,死透了。
這對湯家本來是大喜事,可算是出了口惡氣,有中風之兆的湯父一聽高興壞了,喝了一頓大酒,然後也樂極生悲睡了一覺徹底癱了。
之前湯家向外租了半院子,吃着老本,胡家年後來哭,蔣芸是個糊塗又心腸軟的,想着人死都死了,死者為大,見胡家六十多歲老母帶着孫子可憐給了胡家老母一些銀錢。
結果給捅了爛攤子。
胡家得了錢,自此纏上來了。
湯顯靈無語:這不是活該嘛,胡家欺負湯家到這個地步,湯家一個血性的都沒有,胡家一見還不是逮着湯家吸血,反正也沒什麼壞處。
還什麼死者為大,要他說,湯家掘了胡康墳墓,或是請吹拉彈唱班子敲敲打打找胡家洩憤都不為過,還給送錢?
吃飽了撐的了。
可能因為湯顯靈想五哥兒的事太過氣憤,手下擀的面尤為的好,面薄厚适中,切成了條,竈台鍋裡水燒的滾沸,先調料碗舀出湯,将碗底料化開,湯清,若是下了面再舀湯,湯就渾了。
榮朝還沒有辣椒,可惜了。
湯顯靈念着可惜,手上将午後熬得豬肉油取了出來,碗底放了些豬油,醬油、蔥花、鹽,而後滾水化開湯,下面條、菘菜,面條煮熟了,筷子撈了撈,氤氲霧氣中,面條猶如白玉似得,一筷子面條卧碗底,碧綠嫩嫩的菘菜。
蔥花瑩瑩浮在碗中,熱面熱湯化開的油花飄出香味。
湯顯靈吸了吸鼻子,迫不及待開動,想到什麼,一擡頭沖外頭喊:“娘,吃飯!”
院子裡躊躇的蔣芸,得了召喚,這次麻利進來,沒什麼推诿不餓不吃,讓人三催四請等話,乖乖巧巧的端着飯碗去了。
夕陽落下,小小院子一方天地。
湯顯靈抱着碗就待在院子裡吃,挑了筷子面條送入嘴裡,面條勁道充足的麥子味道,讓他不禁彎了彎眉眼,真幸福啊。
東屋裡。
蔣芸先喝了口湯,頓時驚了驚,五哥兒做的面怎麼如此好吃,味道真真不一樣。
湯父喝了粥口中無味肚中還餓着,見蔣芸隻顧着自己吃,不由罵了聲,蔣芸放下碗呐呐:“你能吃面嗎?不好消化。”
換來湯父瞪眼。
蔣芸不敢再說下去,隻好挑了面條伺候丈夫吃飯。
湯父本來罵罵咧咧待面條入口怔愣住了,這面條勁道湯味清淡又香,要不是湯能嘗出來是豬油味,湯父定以為五哥兒偷摸學了羊湯熬法。
豬油調的湯,竟然不比湯家羊湯滋味差。
湯父不知想什麼,臉上神色歪歪曲曲,吃了幾口就不吃了。
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