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手上跟腳上都被人扣上了沉重的鐐铐,他的身姿卻依舊挺拔,衣衫褴褛,也還是難掩他身上那仙風道骨的氣質。
顧西舟由四人押解到了衆人面前,最後被歸入了姜鴻旁邊的一列。
姜顔扭頭,見一身傷痕的顧西舟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神情,隻是如冠玉般的的面龐蒼白得有些可怕。本想開口招呼,低頭一看,才發現他那雙白皙的腳都被路上的石子磨出了血泡,那副沉甸甸的鐐铐在他光潔的腳腕上顯得異常惹眼。姜顔不由地心中一驚,莫名其妙間,竟覺得自己的腳底闆也開始有些發疼起來。
月登山外究竟發生了何事,竟将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姜顔沖旁邊的人低聲詢問道:“怎麼回事?他怎麼也被抓來了?模樣還這般憔悴。”
姜鴻見怪不怪道:“鬼知道。申氏既然要百家為其正名,能得到像顧氏這樣的家族的承認豈不是更有公信力?”
姜顔道:“說得也是,不過怎麼沒有看到江氏的人?”
後面的白行簡接過話:“我聽說,申氏派出去的人嫌棄他是個坐輪椅的,便在半路把他給扔了。轉而抓了幾個旁系子弟,這些人膽子小得很,哪敢往前面站。”
“抓人做人質要求還這麼高?”姜顔慶幸道:“不過,江公子好歹算是躲過一劫了。”
然他們不知,江承寒雖躲過了申氏的囚禁,卻也并沒有比他們好過太多。
那夜,幾名申氏好手将他從天悅城中劫出,行至半路發現了問題,才将他随手丢棄在一處無人之地。
江承寒半夜醒來,不敢大聲呼救,怕引來野獸的注意。所以他隻能獨自在身下那灘爛泥裡掙紮。
一路摸爬,天亮後,他才離開荒山,爬到了附近的一條大路上。
他原以為等在這裡,便會被路過的人發現。到時他便可請人幫忙送他回家。誰知,等了半日,竟沒看到一個身影。
不得已,他隻能再次往有人的方向爬。也不知爬了多久,他覺得口幹舌燥起來,可眼下除了旁邊地上有一灘不知道是被馬踩過的,還是被牛踩過的,抑或是被二者都踩過的水窪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水源。
江承寒舔了舔幹得起皮的嘴唇,仰起沾滿泥點的臉龐,在陽光下頓了片刻。猛地吸了口氣後,他才爬到水窪邊,低頭像一口社畜一樣将嘴巴埋進了水窪裡,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咕噜咕噜的聲響。
解了渴,這本是一件暢快的事情。可不知為何,他卻忽然激動起來。邊笑邊哭。掄起雙拳,捶過水窪,又捶雙腿。
那一灘原本看上去還算清澈的水立刻被他攪得混濁不堪。似還覺得不過瘾,散開拳頭,他又不停的往裡面扔泥扔土,直至看不出水窪本來的形狀。
他眼底不斷湧出的淚水流過沾在臉上的那些幹巴巴的泥點,印出兩道清晰可見的黑色淚痕。然他瘋子行為卻還沒有完,填完水窪,他又在地上撿起一塊手掌寬的石頭,雙手舉高,猛地砸向地上的雙腿。
一陣劇痛傳來,他面部肌肉微微扭曲,随即又瘋了似地大笑起來。
他手裡不停的重複着方才砸腿的動作,原本的大笑聲逐漸轉變成了嗚咽聲。
直到路過的一名男子出現在他面前,急沖沖地攔下他的動作,他整個人才慢慢恢複了平靜。
顧扶搖拿過他手裡的石頭,低頭見他一雙腿被砸得血淋淋的,雙眼不由地睜大了些,驚愕道:“江二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江承寒擡眼望着對面一塵不染,仙姿玉質的顧扶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幽怨,冷笑道:“還能幹什麼,你不都看到了嗎?”
顧扶搖道:“江二公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家裡人若是看到你這樣,他們會作何感想?”
江承寒自怨自艾道:“他們早知我的腿沒救了。不過是一雙失去生命的腿,多一道傷少一道傷又有什麼打緊。”
顧扶搖見他情緒低落,不想再把話題往他腿上靠,道:“江二公子,你怎麼會在此?”
江承寒道:“不知,半夜醒來就在這裡了。”
顧扶搖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帶你去附近的鎮上找大夫包紮一下傷口。”說完,顧扶搖便轉身,要扶他上背。
江承寒身體微微一怔,道:“你作甚?”
顧扶搖笑道:“你有傷,還是我背着你比較快一些。”
江承寒看到顧扶搖衣衫整潔,心中自卑,輕輕推開他,别過臉:“我身上贓。”
顧扶搖笑道:“無妨。”
顧扶搖背着江承寒很快到了鎮上,二人進了一家客棧。
店裡的迎客夥計見得他二人,好奇地盯了半天,正欲開口詢問是打尖還是住店時。顧扶搖從懷裡拿出一袋銀錢,對着櫃台裡的店家道:“掌控的,兩間上房,準備一套男子的衣服,需要熱水,送到房内。再勞煩你幫我找一位大夫來。”
客棧老闆看着櫃上那袋銀錢,滿臉堆笑,點頭道:“好的,客官,你先上樓。我這就叫人去準備熱水,請大夫。”
有錢能使鬼推磨,客棧的熱水沒多久就送進了房。顧扶搖将江承寒安置進了洗澡桶裡,便退出了江承寒的房間。
直到那名姓李的女大夫到了客棧之後,他才進房,幫江承寒穿戴整齊。
第二日,顧扶搖收到麓雲谷的傳信後,便火速離開了客棧。不過在走之前,他還是委托了那位李大夫護送江承寒回北故。
而此時月登山裡的好戲還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