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誰也沒料到,醉酒的倒下後膽大的會立馬起來,如此不合時宜的言論竟還有人敢往下接。
“是呀,木宗主,顧宗主,逼婚哪成呀,婚姻大事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既然景陵君與木三小姐都無意,二位幹脆放手得了。”杜宗主就是那個膽大的。他手裡拿着酒杯,笑嘻嘻的說道,完全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姜鴻一聽這聲音,就不由得的翻了個白眼,低聲罵道:“攪屎棍。”
“夠了!”木秋霆拍案而起,眼底似有怒火在燃燒,臉上再無半點和氣可言:“景陵君,既然你與家妹互相都覺得不合适,那此樁婚事便就此作罷。家妹品行端正,賢良淑德,木家從來就不缺上門求親之人。為避免日後大家碰面時尴尬,從今以後你景陵君不得再踏入鳳栖台半步。”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還是永久性的。
“好,遵照木宗主的意思。”
顧西舟心裡面上皆無半點不滿,坦然的轉過身,對旁邊的顧崇耀擡手行禮道:“父親,那孩兒就先回去了。”
顧崇耀氣得一甩衣袖,黑着臉側過身,沒有搭理他。
顧西舟也沒糾結,跟顧扶搖道了别,便徑直走出了大殿。
這下殿内氣氛是越發的沉悶了,先前沖顧崇耀和木秋霆道過賀的那些人原本是準備暢飲樽中酒,縱樂大殿中的,此刻瞧着卻像是無地自容。他們誰也不知道木秋霆會不會與顧崇耀在下一刻就撕破臉。尴尬使他們在這宴席上如坐針氈,窘迫成了他們今日最深的體驗。
他們隻想快點結束,快點沖出大殿。
好在下一刻,他們的願望就成真了。
因為殿外有守衛來報,說外面不知為何忽然跪了好些人。
木秋霆領着衆人出殿一看,果真看到在殿外的台階下跪着一衆的年輕男女。
此時大雨為歇,風聲未止。
姜顔從人群裡側身而過。走到階前,打眼一看,很快便瞧見了跪在階下的華影。
她盯着雨幕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沖旁邊的姜家弟子一臉不解道:“他們犯了什麼事?為何要跪在此處?”
“師姐有所不知,這些人的父母都是之前依附柳氏之輩。柳氏一倒,他們的父母死的死,關的關,現下他們跪在這裡多半也是想要求在場的各位家主饒過他們被關起來的家裡人。師姐不用理他們,反正沒過多久,他們也會被打發到各家去做奴仆。”
姜顔因感到吃驚而雙目睜大,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奴仆?”
“是呀。我聽說,本來他們中有一個人本是分到了水雲閣,但是宗主不想要,就給拒了。”
姜顔腹中莫名騰生出一股不滿,質問道:“你們有什麼權利這樣對待他們,依附柳氏的是他們的長輩,又不是他們。”
那名弟子被她這麼兇巴巴的一質問,心裡也是害怕,無辜道:“師姐,這是各位家主們的決定,我也覺得這樣不好的,可誰叫他們生在那樣的家族中,這就是他們的命。”
姜顔心道:“又是這些家主,他們當真好能耐呀,随随便便就能将人往恥辱柱上綁。”
随後她眉頭一皺,手腕一擡,示意對方閉嘴,道:“去給我尋把傘來。”
那名弟子見她嚴肅得有些吓人,哪還敢多留,轉身就跑進殿内找傘去了。
姜顔心知現下她無法以一己之力解決眼前的問題,隻得去找人幫忙。
白煥玉沒料到她會跑來求自己,而且所求甚大。當真是應了他弟弟口中那句“她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愛管閑事。”
“你想要救她?為何?”
白煥玉被姜顔請離了人群,她二人并排立于殿側的石階前時,外面的雨下得正盛。大風吹得外面的大樹彎腰駝背,樹枝搖擺不止,時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輕聲細語,很快埋沒在電閃雷鳴中。
姜顔額前散着幾縷碎發,纖細修長的睫毛上沾上了幾滴從外面飄進來的雨水,導緻她眨眼時不小心弄濕了眸子。她認真答道:“因為我知她無辜,我不信命由天定,但我信這個世道并非隻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除此之外應當還有善意不滅,正義永存。今日滅了柳氏是衆望所歸,因此與他家有幹系的便就都成了惡。可誰又成保證這些惡裡頭沒有善呢?”
白煥玉反問道:“我自然知道外面跪着的那些人并非都是助纣為虐之輩。可若是放了他們,你又如何能保證這些人日後不會對今日在場的家族起殺心?”
姜顔道:“白宗主,仇恨是殺不死的,人心這種東西本來就沒個準。四大家族又何必為了日後的難測,而堵死外面那些人眼前的生路?我此番請你來此,所求不多,若是白宗主肯幫忙,我願奉上我今日所得的所有法器,隻希望白宗主能放了華氏兄妹。”
所有的法器?憑借姜顔在月亮崖的表現,她所分得的法器那可都是最上層的,多少人求之不得。
“你竟舍得?”
“舍得。”
白煥玉見她答得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半點不覺得可惜,有些好奇道:“我倒是想知道,你與這兄妹二人是何關系?竟願為他二人做到這個份上。”
“我們是同窗好友。”姜顔看着白煥玉,意味深長道:“那位華姑娘品性純良,曾多次舍命救他人于危難之中而不求任何回報。我敬佩她的膽識,亦欣賞她的為人,甘願為她做這些。”
白煥玉觀姜顔說話時的神情乃是真心實意,絕非做僞。聞之心中感到微微詫異,華氏那女子與她既非血親也非摯愛,“多管閑事”到了這個份上,倒也少見。疑道:“你們是同窗?倒是沒聽阿簡提起過這人。”
姜顔臉上露出了一個可悲似的笑,問道:“那白公子可知曉外面那些人會被發到各家做仆人之事?”
“不知。”
姜顔也不知白煥玉說的不知是指她自己不知白行簡知不知,還是指白行簡不知。
好在白煥玉說到做到,一個時辰後,獨自在檐下等待的姜顔終于等到了渾身濕透的華影出現。
姜顔隔着走廊,遠遠瞧着華影,覺得她好像比之前瘦了好些,一身橙色的粗布衣服濕答答的貼在她身上,襯得她整個身闆是越發的瘦弱,兩側面頰也因消瘦而往内凹陷了些。
華影不知姜顔與白煥玉所做的交易,心中有所顧慮的她一開始還怕連累姜顔而不敢跟對方相認,直到領她前來的兩名守衛都退下後。她寡淡的眉眼才有了顔色,又驚又喜的細聲道:“姜顔,你沒事了?”
“我沒事了,倒是你,淋了這麼久的雨很冷吧?”姜顔看着她笑了笑,說話間從懷中掏出了一塊藍色的手帕,替她擦了擦從發間流到額頭的雨水。随後還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往她身上披。
“我沒事。”華影看着面前幫她系披風的人,感受到了一股親切的熟悉感。不覺間她的鼻子竟莫名一酸,兩顆碩大的眼淚很快奪眶而出。
華影甚少将這樣的情緒展露在外人面前,她一個人像是默默憋了很久。如今心底百感交集,泛濫成災也就失了控了,她低頭哽咽道:“姜顔,我娘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願意聽我講話了。”
姜顔原還以為華家死的隻是他家的家主,沒料到華影的娘也沒幸免于難,心中亦感驚愕與遺憾。她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擡眼看着面前掩面抽泣,雙肩聳動的人。對方連哭都不敢大聲,看着真是叫人心疼。
生離死别之苦,姜顔也剛經曆完,因此她能理解對方的感受。
她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安慰道:“别怕,以後我聽你講,我聽你講。”
華影把頭埋在姜顔的肩膀上,她耳畔的頭發蹭濕了姜顔的脖頸,抽泣道:“我好想她,姜顔,我真的好想她。”
姜顔也曾在無數個長夜裡像她這般哭過,隻是當時圍在她身邊不是活物。她輕輕拍着華影的後背,輕聲細語道:“我知道。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話雖如此,可華影卻擔心渾身濕透的自己會把她身上弄濕,于是沒一會兒她便抹着眼淚從姜顔懷裡抽離出來。眼眶尚還紅着,嘴裡卻不忘關切道:“我聽人說你在月亮崖受了傷,昏睡了好久,現下可痊愈了?”
姜顔擺出一副叫人很放心的神情,笑道:“差不多了。”
“那你身上的毒可解了?”
“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