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潤則失戀這件事,林楊并不意外。
他沒多少驚訝,甚至懶得開燈,敷衍得擠出一聲“嗯”,表示知道了。
小年輕那點破事兒,分分合合,來得快去得也快,多大點事啊,值得在這兒裝死?
“失戀了不起?”
話鋒一轉,他埋怨道:“一個沒看住,你跑得比兔子還快,把我一個人丢西班牙曬太陽,你這算盤打得夠精啊?”
“啧,”沙發那頭傳來一聲極其不耐的咂舌。
夏潤則的聲音聽起來糟透了,“留在那兒幹嘛?等着他再抄個酒瓶給我腦袋開瓢?”
“那你也不能——”把你親爹揍得鼻青臉腫差點進醫院吧?!
林楊的話在嘴邊滾了一圈,腦海裡閃過不太體面的畫面,又咽了回去。
算了。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古話說的對,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他想起臨走前老爺子的最後通牒,不輕不重地補了句:
“對了,老爺子下命令,讓我給你安排相親,說是……”
話還沒說完,“啪嗒——”
客廳的燈驟然亮起,慘白光線瞬間劈開黑暗,刺得林楊眼睛一陣發痛。
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視線裡撞進一雙冰冷銳利的眼眸。
沙發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體。
夏潤則裹着身格格不入的棕咖色家居服,大半張臉埋在珊瑚絨高領裡,隻露出那雙戾氣橫生的眼睛。
他盯着林楊,聲音又幹又啞,“林、楊,你他媽……現在是徹底站到老頭子那邊去了,啊?”
林楊眼前還有點發花,好不容易适應了些,就直接對上了那道充滿質問的視線。
他歎了口氣,“失戀了,讓你出去走走,認識認識新的人……也沒什麼不對吧?”
“不去。”
“哦?” 林楊挑眉,“還沒死心?”
夏潤則被戳中了痛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偏過頭去,沒接話。
林楊一看他這反應,心裡大緻有了數。
他挨着坐下,放緩了聲音:“那你這是……跟人表白了?”
夏潤則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腦海裡快速閃過那個混亂不堪的夜晚——
她醉後的胡言亂語,他失控的擁抱,那句在酒精和絕望中問出口的話,以及她那套荒謬的理論……
嚴格來說,那根本算不上表白,更像是——
連沖鋒号都沒吹,就被按死在自家門口的潰敗。
這麼一想,更丢人了。
他聲音低了下去:“……沒有。”
“沒有?” 林楊有點哭笑不得,“那你要死要活的,跟我這兒宣布你‘失戀’?”
夏潤則答不上來。
心頭那股憋屈和煩躁無處宣洩,他索性徹底放棄了交流,閉上眼,繼續癱在沙發上。
回家這幾天,他腦子裡被強行塞進了循環程序——
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她那些荒謬的科學論據!
他承認,他确實很不甘心。
去查了那個什麼斯滕伯格的愛情三角理論,甚至還找了教程,去理解那個把他的感情判定為“低于0.78%”的貝葉斯後驗概率公式!
他想到這,胸腔裡突然騰起一股怒意。
隻要她肯松口,隻要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他能立刻、馬上創造出推翻那套可笑理論的樣本,去證明——
他對她,從來都不是那狗屁理論能計算出來的0.78%!
去他媽的0.78%!
可姜風鈴的态度,明顯是拒絕了和他的所有可能。
——就像他發的消息一樣,連标點符号的回音都沒有。
愠怒悶得胸口發疼。
隻要一閉眼,姜風鈴的身影就會自動跳出來,占據他所有的思緒。
心驟然被某種恐懼攥緊,幾乎停止跳動。
如果他再放任自流,如果他什麼都不做,他們之間……可能真的就這麼完了。
大半年?
不,根本用不了那麼久,幾天?
幾天後,他們就會徹底淪為陌生人。
那恐懼瞬間催生出更加強烈、更加偏執的不甘和近乎瘋狂的占有欲。
第一次,想見一個人的欲望幾乎要将他燒穿。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份讓他失控的情感,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夏潤則不知道,也懶得去追根究底。
他隻知道,他不想,也絕不放手。
念頭落定,他倏地從沙發上站起身。
林楊冷不防被他這一下驚得擡起頭,“你去哪?”
夏潤則腳步未停,甚至沒回頭看他。
“去創造點……讓她無法否認的數據樣本。”
-
一天十二個小時的排練,把姜風鈴的生活壓縮成了一條單調的直線。
上午場結束,她走出悶熱的排練教室,卻迎面撞上一片冰冷的雨幕。
首都的秋天難得下雨,此刻淅淅瀝瀝,下得纏綿。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從屋檐滴落,濺在地面上。
攤開掌心,姜風鈴試圖接住一滴雨。
可雨點在觸碰到皮膚的瞬間,便碎裂、滑落,從她指縫間溜走。
涼意順着濕氣爬上皮膚。
她轉身想去拿備用傘,卻看見劇團角落的傘筒空空如也。
看來,午飯得等雨小點再說了。
姜風鈴退回原地,抱臂看着外面的雨幕發呆。
忽然,打在她腳面的雨停了。
姜風鈴微怔,下意識地側過臉——
視線穿過傘骨,落到撐傘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