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左承安顫抖的聲音真真切切地彌漫上了恐懼,好像一盞冷風中随時會被吹滅的。
“害怕什麼?”餘長笙詢問。
“我害怕……連她也會背叛我。”
“背叛?”怎麼會呢?她不解,但停頓地思考過後,她才終于反應過來,頓時心髒又好像被抽了一般,疼痛地看着他。
“是因為……雲祈嗎?”餘長笙怅惘地詢問,也許是因為這一段深刻心底的背叛,才會讓他對所有的關系全都産生懷疑。
“呵!”左承安醉意熏熏地嗤笑了一聲,痛恨道:“雲祈他……罪,該,萬,死!”
餘長笙看着他醉意熏心的樣子,輕輕地歎了口氣,低低地暗自思慮了一會兒後,才趕忙地追問道:“那雲依呢?雲依到底是誰?”
“雲依……”左承安輕輕地念着這個名字,神色陷入怅然。
“妖國破滅的那年,我和雲祈、雲依都被抓去了賭場。”他被酒氣熏軟的身子有些艱難地從桌子上撐起來,眼睛恍然地好像沉溺入了深遠的回憶裡。
“或屈辱為奴,或嚴刑拷打,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監牢裡供人玩樂,一日又一日……”
“終于有一天,我們決定逃跑……我用匕首紮傷心髒解開了封印……帶着他們闖破了監牢……但是因為追兵重重圍困,雲依妹妹死在了他們手下……我與雲祈走散……從此相隔于世,再也沒有見過……”說完,他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頸下的衣領,肩側的長發,全都被酒水打濕,淩亂成一個病态頹靡的模樣。
“沒想到……陰暗的監牢,沉重的鐵鍊,為奴的屈辱,這就是你的過去……”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無關立場,無關仇恨,她竟第一次透過他孤傲凜然的外表,看到他如此痛苦屈辱的過去,她忍不住地撫摸着他沾滿酒與淚的臉龐,梳理着他打結淩亂的發絲,就趁他正醉着的時候。
托店家幫忙把左承安移到客房後,餘長笙又叫人打來了一盆水,将盆中的毛巾浸濕擰幹,替他擦拭淩亂的臉龐和長發。
她将他被酒水粘膩在頸側的發絲撥弄下來,用濕毛巾一縷縷輕輕地掃着,去除那上面熏人的酒氣。
這麼久以來,她從沒見過有人喝酒喝得這麼兇,估計他明早醒來,必定會頭痛得後悔。
那去飛花谷的事情……想着,餘長笙停下了手裡擦拭的動作,看着在床上沉靜昏睡的他,沉默地陷入了思考。
她的直覺告訴她,飛花谷,他一定會去的。
也許是出于人天生對母親和愛的渴望,她不相信他會對這近在眼前的答案毫無波瀾。
即使他現在在懷疑,在害怕,在控訴母親對他來說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但是如果不在乎,又為什麼會如此難以抉擇呢?
左承安,你現在的糾結與害怕,其實是在質問與回避,對嗎?質問自己為什麼不曾擁有,回避她是否真的背叛。
你很在乎她,對吧?餘長笙靜靜地看着他淚酒淋漓的樣子,心底不由得又生出一陣心疼。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去的話,我陪你。她輕輕地理了理他淩亂的衣襟,将梳理過的長發披到他胸前,又把半幹的毛巾再次浸入水中,繼續為他擦拭。
冰涼的冷水一下下輕柔地覆在他的皮膚上,有一種陌生遙遠的感覺,他的眉頭動了動,最後僅剩的知覺也在這一次次輕柔的撫慰下慢慢松懈,直至知覺再次蘇醒,臉龐上的觸感變成恍若黃昏的溫度,暖烘烘的燥熱。
耳邊,他隐約地聽見柔風旋過樹梢的窸窣聲……和床邊晃蕩綻開的水花聲,忽然,他像是要趕緊抓住什麼似的,頓時逼迫自己睜開眼睛,猛地清醒過來後,窗外的柔風樹梢纏繞依舊,但屋内卻是斜陽斑斓,四處飄散的塵埃閃爍,空蕩蕩地填滿了整間屋子。
一陣怅然若失的感覺在心底漾開,他扶了扶疼痛的頭部,昏沉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迷惘地望着這間屋子的各個角落,好像他在這裡丢了些什麼,又好像沒有。
興許一切不過都是場夢罷了。那些虛幻飄渺又不切實際的感覺,不過隻酒氣遺留的泡影罷。
從夢境中越來越清醒過來後,他疼痛地晃了晃腦袋,踉跄地站起身來,往窗邊走去。
正值黃昏,窗外的草木盈盈,被斑駁的夕陽點染上了柔和的金黃色,涼風陣陣飄搖,把他胸前的長發與葉片一同微微卷起,欲将其一同帶往天邊那遙遠又令人恍惚的地方。但去往未知的遠方,又何如呢?落葉會在乎自己被風吹往哪個方向麼?它不在意吧……若當真說它在意,那它的在意,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最初生長的那棵樹罷了。
左承安望着那随風飄搖的亂葉,放在窗檐上的手黯黯地握成了拳頭。
“左承安?你醒了?”背後,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左承安漫不經心地往後方瞥了一眼,冷淡地寒暄道:“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