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輩子牛馬,Yvonne同志今天頭一回感受到了做霸總的快樂。
東西好壞?不看!數量多少?不看!甚至是什麼東西都不!用!看!買它,買它,還是買它!
白花花的銀子流水價出去,弗蘭西斯漸漸陷入飄飄欲仙的狀态,英語說得比母語還溜巴。
大胡子若昂則充當她的翻譯,假裝聆聽她一番理論後,用蹩腳的洋腔說“買”或“不買”——還眼明心亮地拒絕了幾個看似是普通商人、實則是褚一橫家丁假扮欲脫手貨物的歹人……
眼見天色将暗,流昭原要像昨日一樣鳴金收兵,承淙卻在她耳邊嘀咕一句:“有人來抓咱們你别怕。”
流昭今天說慣了英語,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夥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為首一個刀疤臉冷笑一聲,嘴裡啐出一口痰:“哪來的野雞敢在蒼南攪局,給我抓起來!”
承淙立刻用生硬蹩腳的腔調喊道:“我們!合法!生意!朝廷,合法!”一邊高高舉起雙手,滿臉寫着“我是無辜的資本家”。
可那幫家丁壓根不聽,三兩下就将兩人反綁,流昭腰上的魚骨束衣差點勒斷一根,紅裙一擺,整個人被拎起,像隻剛跳完探戈的火雞。
她的“霸總時間”,輝煌了整整四十九小時二十五分鐘,正式宣告結束。
天徹底黑了。
流昭蒙着眼罩,舟車颠簸後被人拖下,腳踏青磚地,耳邊人聲嘈雜,火把噼啪作響,隐約還有兵刃撞擊之聲,像是進了個半軍半匪的老巢。
眼罩猛地被扯下,一道火光晃眼。她眨了幾下,看清眼前那人:寬袍大袖,金鍊粗得吓人,一張肥臉橫肉堆疊,正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中,眼神陰鸷兇惡,滿屋噤若寒蟬。
想來這就是褚一橫了。
“說!”他拍桌而起,聲音如雷,“誰指使你們來?敢在蒼南撒野,跟我褚某人作對?”
承淙此時也被押了上來,一邊扶着流昭站穩,一邊低聲應道:“我們,沒有,與誰作對,隻是,要兌付一筆,南洋合約,是與汪公,先前談好的。”
“汪公?”褚一橫眼皮一跳,語氣卻更冷,“你說的可是汪貴?”
承淙點頭,眼神坦然:“正是。幾月前,談定的貨路,此番來,買貨,兌銀。”
褚一橫面色一變,眼底卻滿是遲疑。
他近來因那尊斷眉金佛焦頭爛額,心中正虛,不敢聯系汪貴。這兩人若真是汪貴合約所派,他怎敢亂動?
可若是假借汪貴名号來攪局……那就必須拿出點真章來。
他陰沉沉地笑了聲,眼神像刀子一樣盯着兩人:“什麼汪公的合約?他在岸上的事一向由我打理,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筆生意?貨從哪來,銀從哪兌?文書可在?”
氣氛驟冷,屋内火把搖曳,仿佛下一刻便要殺人滅口。
承淙撓了撓頭,一臉無辜地皺着眉:“這……做生意,講究信用,合約不能,随便,給你看,吧?再說了,你們,臨時,把我們,抓來,哪有,帶,在身上?”
“放屁!”褚一橫猛地一拍桌,整座廳堂一震,滿屋人齊刷刷拔手按刀,“那就是沒有!來人,把這倆給我關起來!”
流昭心頭發緊,臉都吓白了。
承淙卻搶先一步,故作慌亂地舉起雙手亂揮:“有!有的!我給!别動手——這女人,放她回,客棧,取合約!”
流昭一愣,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承淙這明擺着是想保她一個人出去,但胡謅的合約哪有啊?就算她回去也根本拿不着啊!
褚一橫眯了眯眼,冷聲道:“不用她去。你說在哪,我派人去取!”
承淙立馬裝傻,嘴裡叽裡咕噜地說着一堆聽不懂的詞,又加上幾句摻雜“港”“道口”“樓梯轉角”之類的模糊地名,把褚一橫聽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徹底失去了耐性。
“媽的,耍老子!”他一把推翻茶盞,怒吼,“把他們兩個都給我——”
“老爺!”忽然門外一陣腳步飛奔,家丁滿頭是汗地沖進來,驚聲大喊,“不好了!朝廷兵馬到了,就在門外,說是奉命搜救外籍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