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的葉子并不鋒利,不至于劃破皮膚,轉瞬即逝的刺痛,楚衿輕擰了下眉頭,并沒有放在心上。
下過雨的院子氤氲着潮氣,冷風一吹,更是冷。
猝不及防,手腕被抓了一把,一股暖意緩緩滲透進楚衿單薄的襯衫裡。
楚衿腳步頓住了。
身後,靳則序視線落在楚衿脖子上,襯衫領口并不緊緊貼着皮膚,他看到那片葉子擦過楚衿脖頸。
沒有劃破什麼,隻是隐隐約約有些泛紅。
楚衿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幹什麼?”
靳則序聲音懶洋洋的,和楚衿打商量,“别走嘛,我喜歡聽牆角,陪我一會兒?”
楚衿頓了頓,說:“……太冷了。”
不是什麼推辭的借口,晚上的院子确實冷。
他就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和根本沒什麼禦寒能力的馬甲,手指尖凍得通紅。
這樣的天氣很容易着涼。
本以為沒那麼容易脫身,誰知道靳則序真的松開了手。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消失,楚衿怔了一下,眉心微蹙。
“那回去吧。”面前的人輕聲卻幹脆道。
楚衿心神一動,再擡眸時,靳則序已經轉過身去,單手插兜站在花壇邊,西裝并不闆正,衣角随風飄了飄,花壇裡大片迷疊香香氣馥郁刺激,幾棵藍冰柏擠在一起,将靳則序大半個人埋了進去。
遠處橡樹下的兩個人似乎是在争吵,靳則序點了一支煙。
煙霧升騰,楚衿擡腳踩在地上的落葉上,咔嚓咔嚓的聲音在響。
靳則序抖落煙灰,他知道,是楚衿離開了。
他一個人看着年意和韓楊,眸色沉沉。
一陣大風起,身後落葉簌簌而下,淹沒楚衿的腳步聲。
“五分鐘。”身側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楚衿說,“把煙掐了。”
靳則序勾唇笑了一下,“好。”
楚衿知道自己為什麼去而複返,他曾經無數次躲在角落裡,遊離在那個枝繁葉茂的楚家,妄圖當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很少有人會真的将目光會落在自己身上,但每個人都想榨幹他最後一點價值。
現在不一樣了。
五分鐘,他可以浪費。
“楚衿,你談過幾次戀愛?”靳則序恢複一向輕松懶散的語氣,問道,“那天在醫院,報告單上懷孕的那個女生,是你什麼人?”
“…………”楚衿,“還剩四分鐘。”
“小氣。”靳則序嘟哝了一句,“年詩那小妮子都告訴你了吧,我的‘輝煌事迹’。”
“聽說了一些,确實輝煌。”
靳則序笑了,“看來她說的不全面啊,不然你現在對我印象應該是個任性乖戾,玩世不恭的刁蠻二世祖。”
楚衿掃了他一眼,“你不是嗎?”
“啧。”靳則序輕啧了一聲,語氣輕佻,“我是個好人。”
“還有三分鐘了,好人。”
靳則序閉嘴了。
花壇邊兩個人的影子被挂在高處路燈拉長,重疊在一起。
風似乎變得柔和,迷疊香淡淡的清香飄散在空氣中,清苦的味道将松柏包裹,沉靜安穩,楚衿輕輕松了一口氣,視線落在前方。
不遠處的橡樹下,年意和韓楊的談話似乎已經接近尾聲,在兩人平淡的目光中,年意擡手往韓楊臉色甩了一巴掌,頭也不回,提着裙子往他們的方向過來。
還有兩分鐘。
兩分鐘,這點時間年意不足以讓來到他們兩人跟前。
年意提着裙擺,大步流星,不顧一切甩開了後面的男人,姿态可以說是嚣張。
身側,靳則序擡手打了個招呼,也不知道是對年意,還是那個被落在樹下的韓楊。
“時間到了。”楚衿牢記他今天來這個的目的,“你說的陪你吃飯,什麼時候?”
靳則序看了一眼年意,“等會兒?我這邊還有點事情。”
“那我回去上班了。”
“上班?”靳則序樂了,“行,一會兒大廳見。”
楚衿轉身在年意急匆匆的腳步聲裡走了,年大小姐氣喘籲籲在靳則序面前站定,一句話不說,直接0幀起手,照着靳則序的肩膀,結結實實來了一拳。
“怎麼走了?”年意不滿道,“我都沒看清楚臉呢!”
靳則序:“陳航之跟我說,年大小姐火眼金睛,總能在一群男人裡精準地着找到最渣的那個,然後和他談戀愛,你說沒看清楚,誰信?”
“能不能不提這茬。”提了就來氣,年意抿了抿唇,“你自己都說了,我那是識别渣男的本事,難道你希望剛才走掉的那位是渣男啊?”
靳則序看了一眼橡樹下,韓楊還站在那裡,沒走。
“姐,看來韓家那位是癡心不改,真心可鑒啊。”
年意聽着他的揶揄冷哼了一聲,“他那顆心掏出來狗都不吃,敢拿着老娘的錢在外面劈腿,還以為我見他是回心轉意呢,狗屁,我就是要親手往他臉上甩兩巴掌,扇掉他兩顆牙最好。”
靳則序縮了縮脖子,“扇他,你手不疼?”
年意小時候為了和陳航之他們幾個小孩兒打架練過跆拳道,長大了當醫生拿手術刀,手上的力氣是真不小。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疼。”年意搓了搓手心,望向楚衿離開的方向,“喂,你居然真敢把人帶到老宅來。”
靳則序揚眉,漫不經心道,“什麼人?”
“啧。”年意瞪大了眼睛:“什麼什麼什麼人?剛走掉那位不是你男朋友?”
年意是知道靳則序的取向的,一開始她不相信也不理解,後來看了幾本小說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不過小說是小說,生活是生活,靳則序要是真把人帶回來試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位大爺不鹹不淡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他是我男朋友。”
年意下意識擰眉,表情無語:“那你們剛才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就是談戀愛?我是債主,不行嗎?”
誰家好人債主帶欠債人來參見宴會的?
“那他幹嘛要走?”
靳則序:“他說要去上班。”
年意:“……行。”
她就不該指望能從靳則序口中聽到什麼靠譜的話。
靳則序拿起楚衿落在旁邊的黑色雨傘,視線落在了年意身後,“嫂子,你與其關心我,不如想想怎麼和你身後那位解釋。”
年意不明所以,身後,誰?
“走了。”靳則序說完,飛快幸災樂禍地溜了,留年意一個人,慢吞吞轉過身。
西裝革履的男人就站在不遠處的位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年意終于知道靳則序剛才突然喊她嫂子是什麼意思了。
靠,靳則序!早晚和他算賬。
于是,在年意有些心虛的視線裡,靳成規走了過來。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年意擡起頭問。
“你打人的時候。”他說
年意:“……”得了,苦心經營的優雅淑女形象毀于一旦。
靳成規看了一眼年意脖子上的項鍊,眸中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