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韓信沉默了一會,道。
“你軍中有兩個将士,因為一碗飯打起來了。”
“軍中何時缺乏糧草了?”韓信驚訝道,“曹參剛報過糧草,沒有缺少啊。”
“不是軍中少糧草,隻是尋個由頭打起來罷了。”趙令徽笑眯眯,“你可别找曹參麻煩。”
“軍中的确不乏這樣的事情,”韓信明白過來,“不過這樣的事自然有司空處置,怎麼捅到你那去了?可是出人命了?”
趙令徽:“出人命那不至于,隻不過傷的都不太好看。”
不用趙令徽回答,韓信也明了:“他們是在試探你底細?”
“是。好在這倆人聽勸,幾句話就勸好了。憑空降一個司馬來,任誰都要猜測,這是關乎他們姓名的事情,更何況,将軍你不也曾因一碗飯翻臉嗎?”
韓信扭過頭,不說話。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曾要過飯……”趙令徽急忙打住,再說又要說錯話了,“這兩個小将都是屯長,是可塑之才。”
“多謝司馬,我知道了。”韓信躺到地上,背對她,“我不習慣睡榻,我睡地上就好,歇息吧,明日還有事。”
許久,趙令徽道:“阿信。”
韓信:“……何事?”
趙令徽:“我還被綁着……”
“綁着吧。”韓信不為所動。
趙令徽踹從被褥裡伸出一隻腳,往榻下面踹他,不滿道:“狗東西!快給我松開!”
韓信沒躲,任憑她踹自己,眼含笑意:“司馬大人不演了?”
趙令徽啞了一瞬,默默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到最後,還是韓信哄着,趙令徽才肯解開手上的腰帶。若是不解開,明日叫人看去,司馬手上系着大将軍的腰帶……
聽到榻上人的呼吸聲逐漸平穩,黑夜中,韓信睜開眼睛,看向趙令徽,陷入了回憶。
前世,他死于長樂宮鐘室時,他才知道,自己的前妻,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他。不論是淮陰的一夜雲雨,還是軍中重逢,哪怕後來結為夫婦,耳鬓厮磨,他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想到是同床異夢。
若說從未恨過,那是他自欺欺人。可他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他一開始幻想過,在她的這些假意裡,會不會,有一絲真情。她會不會,為他的死難過。
可是沒有。半分也沒有。
他不恨劉邦,他早該知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張良提醒過他的,是他自己太天真,以為劉邦跟他一樣看重情義。
他不恨蕭何和陳平,蕭何對他有知遇之恩,陳平也隻是為主謀慮,他們不過是順勢而為,各為其主,理所應當。
他不恨呂雉,若她不争,就要成為砧闆上的魚肉。說起來,他們一樣地可憐,一樣地陪劉邦從微末到帝王,一樣地被猜疑,一樣地被棄置。他是劉邦最鋒利的刀,呂雉當然要殺他。
一開始,他恨令徽,恨她為什麼處處薄情卻處處演深情,為什麼她輕易脫身自己卻放不下。
可看她夙興夜寐,殚精竭慮,處處周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其實不是恨她。隻是恨他們明明可以相愛,為何要以欺瞞結尾。
她其實不用騙他的,如果隻是要他死,他可以死的。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上天憐他,重來一世,見她眼裡全是算計,他欲狠下心來置之不理,每每看到她,又每每心軟……
.
軍營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趙令徽被人匆匆叫過去,劉邦正在軍營門口跳腳罵,蕭何在後面拉着他。執戟郎中則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給老子滾出來你個王……”
趙令徽搖搖頭,簡直不忍卒聽。漢王依舊一身布衣打扮,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裡來的流民在此無理取鬧。
不容多想,趙令徽忙上前,拉住劉邦賠不是:“臣不知漢王降臨,有失遠迎,請漢王贖罪。”
劉邦撸起袖子,将趙令徽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韓信軍中新來的那個司馬。”
是肯定,不是疑問。看來這漢王的消息挺快。
趙令徽暗道不好,施禮道:“臣和大将軍效忠的都是大王,在誰帳下,并無區别。”
趁現在劉邦還未起疑,在他心中安下韓信忠心耿耿,還有她在旁邊看着的想法是最好的。
蕭何看了趙令徽一眼,總覺得哪裡眼熟。
劉邦:“你不是娥姁身邊那個……”
蕭何眼皮一跳,忙扯住劉邦。
趙令徽笑笑:“大王今日怎麼想着來軍營了?”
劉邦撚撚胡須,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不問我還不生氣,本王來自己軍營看看,還被攔在門口,是何道理,他……”
蕭何拽住劉邦,規勸:“大王,莫動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