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爽朗的笑聲打斷他們:“二位将軍都莫有旁的心思,此行修棧道,事關緊要,容不得半點馬虎,大王叮囑過我,要我看着你們,莫叫你們胡鬧。”
“令徽小兄弟,這又不讓飲酒,又不叫女人的,你看俺們……”樊哙央求道,兩條眉毛滑稽地簇在一處,“不如通融通融,反正就咱們哥幾個,你不也想女人嘛,回頭大王和韓信小子又不知道……”
夜幕籠罩了山谷,除了他們這裡的說話聲音,偶爾還能聽到虎狼的叫聲、不知什麼動物的嘶吼聲,還有風略過山石的聲音。
“樊将軍,軍法可不是鬧着玩的,我這身上的傷可疼的緊呢。”趙令徽神色端正,坐在原地撥弄柴火,發出噼裡啪啦的聲,“明日就要到地方,荒山野嶺地,将軍到哪兒尋酒和女人去。這個關口,将軍可不能出茬子。”
“哼。”樊哙見央求不成,躲到一旁生悶氣去了,嘴裡頭嘟嚷,“本以為是個通人氣的,沒想到跟韓信小子一樣不近人情。”
“令徽兄弟,你别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受不得拘束,離了酒肉就難受。”灌嬰坐到趙令徽身邊,“莫搭理他,他自個待會就好了,你越理他,他脾氣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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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丘,雍王住處。
“你說什麼?樊哙、灌嬰帶着一萬人馬朝褒斜道來了?”章邯從竹簡中擡起頭來。
“是,大王。”小将道,“還有一日的行程,他們就要到了,看起來人馬精神充足,估計打定了心思修棧道。除此之外,還聽說……漢王的軍隊随之開拔,往咱們故道這來了。”
“下去吧。”小将還未退下去,章邯又叫住他,“回來。聽說,漢王新拜了大将軍?”
小将答道:“是,聽說……是個叫韓信的。”
“韓信?”章邯筆刀一頓,又擡起頭,腦海中思索半天,想盡半生戎馬,也沒見的有個叫韓信的。
小将:“是。據說原來是項羽帳下的執戟中郎,不知為何投奔了漢王,也不知他跟漢王說了什麼,漢王就拜他為大将軍。聽消息說,漢軍的将軍們對此都十分不滿,鬧過好幾次,韓信壓了也壓不住,漢王卻不管。”
章邯點點頭,叫小将下去了。
“大王,這韓信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說不定隻是漢王用來迷惑諸侯的,大王不必在意。”李良不以為然。
章邯搖頭:“能讓劉邦拜為大将軍的,必不是等閑,項羽剛愎自用,有人才不用也是正常,不容小觑。”
“大王,您就是太過謹慎,聽說這韓信不僅籍籍無名,長的也是瘦弱不堪,能帶什麼兵,懂什麼打仗,要我說,這兵權還是在漢王手裡頭。”李良輕蔑道,“他漢王不也是敗在過大王手下麼,項羽都算不了什麼,何況一個無名之卒!更何況他們将帥離心,就算打到我們這裡,我們也不怕,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章邯沉思了片刻,道:“我還是覺得,事情不簡單,得派人緊盯着才好,免得他們有什麼動靜,我們不知道。”
見章邯不聽自己的,李良雖有些不滿,但也不敢表現出來,隻得道:“諾。”
“對了,王離呢,他還是不願意用飯麼?”章邯也不繼續這個話題,他心裡明白李良并不是真的順從他,隻是不得不求他庇佑。
所以章邯也沒把他當心腹,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商讨。
李良觀察着他的反應:“王離将軍還是不吃不喝的樣子,大王您看……”
提起這個王離,李良就反感,這人不過是占了個好出身,祖父是秦朝大将軍王翦,一身子傲氣,成了階下囚了還不肯低頭,說到底,不還是敗給項羽了嗎?
章邯:“他還尋死嗎?”
李良:“倒是不尋死了,不過像是要餓死自己的樣子。”
章邯冷哼:“餓死自己容易,算什麼好漢!走,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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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高照,卻沒有半分照到王離院子裡。大樹遮天蔽日,将陽光遮地嚴嚴實實。
唯有透過葉子縫隙的幾縷陽光,三三兩兩地撒進院子裡頭,仍難掃走陰霾。
空氣中的灰塵嗆地章邯咳嗽了兩聲,推開沉重的木門走了進去。
案幾上,竹簡散亂,随意疊放着,還有的滾到了地上,唯有一冊敞開,在桌子上擺的整整齊齊。
屋子内一片陰郁,像是久未有人打掃,榻上人朝向内側,沒有半點動靜。
章邯走上前看,見案幾上的竹簡是《王翦列傳》,兀自搖搖頭。
“王離。”章邯大步走向前,榻上人依舊未動。
“王離。”
“王離。”
連着喚了幾聲,仍未答應,章邯就上前把人掰過來。
王離沒有睡着,眼雖然睜着,卻是呆呆地,空洞無神,似是丢了魂魄般。
于死屍也無幾區别了。
對于章邯的動作,他無反抗,也無反應。
見此情景,章邯不由地歎口氣:“王離,自我投奔項羽那日,你就一直這個樣子,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
王離眼睛都沒眨一下,依舊無神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