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已經熏得她的眼眶通紅,溟猺并不相信她的話,仍舊叼着她的衣擺,見她實在不動彈,想着幹脆在她面前變大,直接抗走得了。
可岑蕪接下來的話打斷了它的想法:“這是我唯一可以報仇的機會。”
火光已然接近,岑蕪沒有時間多說:“你如果真的聽得懂,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溟猺嘴中的力道松了些,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岑蕪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可以,你幫我把将軍的骨灰帶出來,交給老夫人,好不好?”
溟猺這次沒有回應她,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岑蕪又重重地摸了摸它的腦袋:“不可以也沒關系。”
身後的火焰越靠越近,溟猺的尾巴焦躁地甩了甩,然後從窗戶躍出,飛向祠堂。
等小狐狸走後,岑蕪有些瘋狂地看着火焰燒掉了自己房間的一切物什,她的裙裾,書桌,兩台筆架,還有筆架上的毛筆,在一片火光中燒成灰燼。
灰燼與焰火共舞,岑蕪低頭嘲諷地笑笑:“是我執拗了,不過是一捧灰而已。”
随着房梁轟的一聲掉落,岑蕪已經消失在了房間裡。
溟猺背着那個怨氣滿盈的盒子回到屋前,門外的小厮已經放慢了動作,房梁倒塌,房子也燒的不剩多少,火勢也已經小了許多。
與其說是被撲滅的,不如說是裡面燒得不剩什麼了,火勢自然小了下來。
現在再說救人,隻能是癡心妄想。
溟猺将盒子放在燒成廢墟的屋子裡,等着其他人來發現,然後向着溟淵的方向離開了。
它不能去找岑蕪,既然會有人拿岑蕪來威脅它,岑蕪就此消失是最好的。
一場大火将将軍府燒了大半,就連祠堂都損毀不少,最嚴重的還是小将軍少夫人的院子,據說燒的丁點不剩,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楚聿此時正在皇宮的内殿給自己療傷,手中的魔氣不顧疼痛往傷口鑽去,疼得他冷汗直流。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是他帶進來的小道童。
小道童在門口敲了敲:“國師大人,徒兒有事禀報。”
隻是自己随手在路上撿的小孩,楚聿不想讓他知道太多,停了手中的魔氣,伸手披上了外袍,待面色和緩了些才出聲:“進來吧。”
哪怕是等了許久,小道童也不敢着急,他畢恭畢敬地行了禮才說:“大人,将軍府昨夜走水,損失慘重,聖上差人來問,可需要慰問安撫一番?”
“小皇帝怎麼什麼都要問。”楚聿捏了捏眉心,有些不耐煩。
小道童的腦袋更低了,他自然知道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一個字也不敢說。
楚聿啧了一聲,說:“你去回了,就說我夜觀星象,乃天火之罰,是他們小将軍犯了錯,遭的天譴,讓他看着辦吧。”
小道童抖抖索索地應了聲是,剛要退下,就聽到楚聿叫住他:“慢着,你先跟我說說昨夜将軍府走水的事。”
“是。”小道童不敢隐瞞,一籮筐地将知道的全部倒了出來:“将軍府昨夜酉時突然走水,是小将軍夫人院子裡着起來的,其他的人都沒事,隻有岑夫人死在了大火中。”
“屍體呢?”楚聿喝了杯茶,像聽故事一般。
小道童:“沒有屍體。”
“沒有屍體?”
楚聿的聲調突然升高,小道童抖了一下,攥緊了拳頭強裝鎮定:“是……昨夜火勢太大,并未救出岑夫人,等火勢小些再進去找,也早已燒了個幹淨。”
楚聿聽後便不再說話,小道童沒得了令也不敢退下,突然想到外界的傳言,開口道:“據說岑夫人房中什麼都燒沒了,隻有地上還有一個骨灰盒,裡面裝着的,是小将軍的骨灰。”
“外頭都說,是岑夫人受不了小将軍戰死的打擊,自己放了把火,随他去了。”
楚聿當然知道這火不是岑蕪放的,魔火将人燒了幹淨也不是什麼稀奇的,可那畜生都已經過去救人了,就算沒救出人來,也應該能留個全屍的。
還是說畜生的腦子裡就不知道留全屍的意義?
楚聿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桌上,就像敲在小道童的腦袋上,他低着頭,冷汗順着鼻尖滴到地上,幾不可聞,可他還是害怕地呼吸一緻。
楚聿眼皮微擡,嗤了一聲:“這點膽子,不就死了個女人嗎。”
小道童腦袋磕在地上不敢說話,終于聽到那句寬恕:“行了,下去回話吧,别讓咱們聖上等急了。”
京城内,岑蕪坐在一個面攤前,吃着碗裡的面。
她此刻已經穿着一身男裝,将長發高高束起,面上也早洗掉了胭脂水粉,端的是一方清秀男兒的姿态。
她聽着來往路人的議論聲,神情不變。
其實火勢最開始起來時,她有想過就此去了,可她不甘心。
也許不甘心将軍就這麼随意地被一方軍令害死,也許不甘心自己一生便如此了結。
所以,她随着自己的心意,終于走上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