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公共設施的一部分,路燈的建設與運營成本由政府全權承擔。經濟下滑導緻稅收減少,為節省開支半山政府出台了一項新條例:除了重要地點外,其餘街區的路燈過了晚上十點将被統一關閉。
晚歸的人要麼自己備好手電,否則隻能借着月光探路,如果不巧碰上像今天這樣的月全食,大部分人是不會這麼晚還在外邊閑逛的。街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縱使雨線飄飄模糊了視線,依稀可以看到一個不疾不徐的身影随着一道紫光的指引在黑夜裡移動。
夜裡11點50分,一個滿頭銀發的佝偻背影出現在巷子裡,她俯下身,任由裙擺被泥水浸濕。“這麼漂亮又善良的孩子,真是可惜了。”随着一聲歎息,一個低沉且蒼老的女聲響起。
夜裡11點59分49秒。躲在草垛裡呼呼大睡的黑色野貓“嗖”地睜開了雙眼,前方的紫色強光令它感到不适。
雨已經停了,它跑到路中央抖了抖身體将最後一滴雨水排出,琥珀色的大眼睛緊盯着巷子口轉了又轉,黑色的小鼻子微微顫抖,細心分辨着。泛着熒光的雙瞳目不轉睛,最後像是悟出了些什麼,小家夥擡起腦袋望着夜空,發現被吞沒的紅月正在以極度緩慢的速度重現。
“哒哒”幾聲,巷子裡突然傳出聲響,吓得它一個激靈又将目光對準了巷口。有東西在移動!它要出來了!
一位身披連帽鬥篷的老人從巷子裡走了出來,這人單肩扛着一個龐然大物卻不見有絲毫的費力,她甚至隻用了一隻手将那東西固定,而她的另一隻手上捧着一顆玻璃球。
對上球心的紫光,黑貓全身的毛在瞬間炸立,原本柔軟靈活的尾巴變得十分僵硬,高高翹起。它弓起後背擺出進攻的姿态,露着尖尖的爪子對着老人不斷哈氣,可這陣仗并沒有吓倒對方,老人彎彎嘴角對它“噓”了一聲便自顧自地走遠了,小家夥有了一種不戰而敗的落寞感,最後灰溜溜地跑開了。
淩晨3點整,圓圓的月亮高高地挂着。
陸易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發現身體上方覆蓋着一層重量,質地偏硬,不是飯店裡的棉被,不僅帶着一股黴味還叫他透不過氣。他不悅地蹙了蹙眉,擡起右手推開那東西坐起——原來是兩張舊涼席。
這是哪裡?陸易用雙手撐着地面站起來,疑惑地環顧四周。雨後的空氣清新卻太過潮濕,猶如一根根冰涼的絲線狡猾地從袖口處鑽了進來,他覺得身體有些發涼,摸了摸身上卻發現衣服并沒有濕。等他移到巷子口,借着滿月灑下的無限清輝,終于認出這是他下午閑逛的那條街道。一頭霧水的男人從口袋裡掏出懷表看時間,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大街上睡了一個晚上!
踏出巷子口的那一瞬間,右邊太陽穴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就好像小時候孤兒院裡調皮的大孩子拿石頭砸他一般。一些不美好的回憶湧上心頭,頃刻間将他擊潰,陸易雙手抱頭表情痛苦,恍惚間還以為又回到了那個四面高牆的破舊小院。
大孩子們随手撿起地上的東西,看心情随機砸向比他們小的同伴,然後幾個人聚在一起捧腹大笑,交換着“惡作劇”後的感受。伴随着他們的戲弄與挑釁,受了欺負的孩子隻能縮成一團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他們不再寄希望于大人,也不再反抗。
不!男人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想必是睡糊塗了,誤以為自己還是那個懦弱的五六歲小孩。
陸易警惕地往右看去,可現在是淩晨,街上根本沒有半個人影,沒有大孩子嘻嘻哈哈的捉弄,也沒有大人指着他的鼻子罵,更沒有窮兇極惡的歹徒襲擊他。
難道剛剛的一切都隻是幻覺嗎?
這時,空蕩蕩的街頭響起一個沙啞且詭異的聲音,聲線獨特,叫人辨不出男女。無數道聲波在空氣中形成一圈圈白色的螺旋氣流并持續向陸易旋轉靠近,而那個聲音在不斷地叫喚着一個數字:49。
陸易愣愣地站着,倒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身體因一股強大的無形外力無法動彈。眼看那“石頭”馬上就要砸向他的前額,他試圖保護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隻好認命地再一次閉上雙眼,像小時候每一次受欺負一樣,心裡祈禱着這一次他們選的石塊能小一些,這樣砸到他就不會那麼疼了。
還好,這一次石頭沒有落下。
聲音戛然而止,伴随着禁锢他的力量一起毫無預兆地消失了。明明站着什麼都沒能做卻覺得筋疲力盡,他張開嘴大口呼吸,任由冰涼的夜風灌進身體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起碼這樣能讓他确定自己現在是清醒的。
剛剛的一切是什麼?他确信自己聽到了也看到了,可當這一切都消失之後他又不禁懷疑起剛剛那一切的真實性。帶着這一份疑惑與不安,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時不時警惕地回頭瞻望,走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