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師妹若是不放她走,錢家便不會淪落至如此地步。
他沉默着,月色将他的臉襯得異常冷淡,甚至可以說有些反常,讓人心裡忍不住犯怵。
“師兄?”
少女清脆含笑的聲音傳入耳中。
青年卻垂下暗沉的眸子。
師妹說過,惡魂自己逃走了。
師妹還說,他總是相信自己的感知與判斷,從不相信她。
可師妹又如何能知道……
他可以懷疑自己的感知與判斷。
但他的師妹……
他再度擡眸,深邃的黑眸中夾雜着細碎的光點,看向那笑容明淨的少女。
他深信不疑。
—
聽見師兄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後,此刻已經天光大亮。
沈晚棠跟上師兄的步伐,忍不住問道:“師兄怎麼知道惡魂離不開河面?她又是怎麼附身孩童的呢?”
“惡魂之所以是惡魂,生前多半遭受了非人折磨,惡魂與怨魂大多不得離開屍骨地。”
沈卿言側眸看向她,忽然問:“聽過那首童謠嗎?”
“童謠?”
沈卿言道:“搖啊搖啊搖,搖到美人湖。美人湖,沉棺河,河底是少女魂歸之地。”
“阿爺戲水把船翻,阿姐哭着咧嘴笑。”
他平靜地訴說着,語氣略顯溫和:“孩子與阿爺同遊,惡魂把船翻了,阿爺溺死,孩子見到了惡魂。”
“我說阿姐你真美,阿姐卻要我陪她。孩子死了,惡魂上身。”
“居然是這樣?”沈晚棠故作訝然,一臉不可思議。
殊不知,她的心底靜得就如那“美人湖”一般。
早在昨日,正是師兄在錢家時。
她踏入了院中,本想來看看怨魂記憶中惡毒的錢氏死了沒,若是還活得好好的,她不介意“幫”她一把。
實在心煩,這些怨魂的記憶總是沒完沒了擾她心神,輕易便能激起她藏于心底的怨恨。
這隻怨魂本名錢秋雯,來的時候趕上了村民逼着無依無靠的錢氏沉棺。
錢大哥看上了錢氏的皮相,兩人都是鄰居算是看着錢氏長大,錢大哥對錢氏是要多喜歡有多喜歡,可就是愛而不得。
直到村民發現河邊淹死的人越來越多了,覺得是時候該找個人獻祭,就商量着逼迫十幾歲還未出閣的錢氏沉棺。
錢大哥哪能看見心愛之人被人活活這麼逼死?
便替錢氏出頭,直言錢氏已經把自己給了他,不算姑娘。
剛說完這句話又被錢秋雯打斷了。
錢秋雯這個傻姑娘挺身而出,被村民敷衍着了解了事情經過後,便勸告村民獻祭無非是多一個人死亡,解決不了問題。
她說,她乃修道之人,替百姓除魔解決問題是她的責任所在。
可是,百姓們騙了她。
騙她回陰村附近總是有魔族虎視眈眈盯着,可他們又實在沒辦法,隻好聽那隻貪婪好色的魔族的話,把村裡最漂亮的女孩換上嫁衣給他擡過去。
妖魔欺男霸女的事也常有,錢秋雯一聽當即氣得不輕,于是準備晚上給宗門傳信,第二日一早随師兄弟們動身,勢要殺了這隻魔。
卻不曾想,她已經落入了村民們的漁網中。
尤其是錢大哥,搓着手上前,熱情地招呼她道:“你姓錢是吧,巧了,大哥我也姓錢!剛才我看你為我媳婦說話,道長若是不嫌棄就去我家歇吧?”
百姓出于感激的執意邀請,錢秋雯推拒不過隻好應下。
于是當晚,錢秋雯還沒來得及傳信給自己的師兄們就被迷香弄暈了過去。
錢秋雯長相水靈漂亮。
錢氏夫妻二人在把她擡進棺材的時候,錢氏發現丈夫偷偷摸了一把她的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心作祟,錢氏硬生生撿了塊石頭弄花了她的臉,還咒罵了幾句。
之後村民們合力在棺材上綁了塊大石頭。
再合力把棺材擡進河裡推遠,直到沉下去……
錢秋雯的修為并不低,可卻輕易中了迷香,說明這些迷香的來曆都不簡單,多半是誰研究出來特意為修士而準備的。
沈晚棠心中有了猜想。
就如師兄所說,村裡有修士也不一定。
但這些好東西肯定還需要等價兌換。
這些,是前世的村民沒有交代的。
所以,會是誰呢?
也罷,不論是誰,總歸不是個好東西。
大不了一并都殺了。
眼下錢家能有如此下場,和她也脫不了幹系。
師兄大概不知道。
昨日她同惡魂說了些誘導她來尋自己的話。
她想想,是什麼呢?
想起來了——
“我師兄最喜歡救死扶傷當救世大英雄了,不用擔心,隻要有我師兄在,你爹娘就絕對死不了!”
“我與師兄青梅竹馬,師兄最在意我了,以前我差半步踏入鬼門關,可他生生從閻王手裡把我救下。你是不是也覺得師兄很喜歡我?”
惡魂問:“他很厲害?”
她答:“反正比我厲害太多了!”
于是,小孩一眨不眨盯着她,咧嘴笑了。
沈晚棠也笑了,笑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