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花香裡隐約摻雜了一絲血氣。
李先生撥弄着綠葉枯瘦的手頓住,回頭看見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又回來了。
他擡眼看了看天際的大片黃昏,問道:“兩位道長去而複返,可是要在我這兒小住一晚?”
“那便叨擾了。”沈卿言并未客氣。
可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質明眼人一見就知四個字——來者不善。
李先生搖頭笑了笑,随後不再言語。
沈晚棠盯着李先生進屋,忽然用靈力給師兄傳音:“師兄不殺他嗎?”
“他如今修為全無,到底隻是個體弱凡人。”沈卿言也側眸看向她,同樣傳音:“師妹可還記得在宗内,我曾說過什麼?”
“記得。”
沈晚棠回望着,認真的眸子直直看他,像是當真銘記于心,她一字一句道:“師兄說,天道掌人之善惡,凡人作惡自有天收,死後入無間地獄受烈火焚燒之苦,千年不入輪回。”
“修道者以庇佑凡界蒼生為已任,絕不可将劍指向手無寸鐵的百姓。”沈卿言說完,又問:“師妹,可記住了?”
“記住了。”她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認真點點頭,說:“師兄是在告誡我,日後不可對凡人妄動殺念。”
沈卿言點頭表示贊許,絲毫沒留意到少女垂下的眸中,一抹譏諷冷意閃過。
沈晚棠擡步走進竹屋,不可避免的,她看見了李先生忙碌的背影。
一切妨礙她的、阻止她的、威脅到她的,隻有死路一條。
哪怕師兄想要他活,她也必定要他死。
一抹笑爬上了少女的臉,她倚着門道:“李先生,我來幫你。”
李先生正在屋裡收拾針線,聽見她的聲音,便問道:“你可會女紅?”
沈晚棠一個修道的,本是不應該會這些的,可巧了,前世她遲遲不結丹,于是順道在凡間找繡娘學過。
凡間繡娘有句常挂嘴邊的話,若女子喜歡一個人,就送他腰帶、香囊以表心意吧!
這些話、這些規矩,她那個一心向道的師兄聞所未聞,于是,她繡了隻香囊以表心意。
隻可惜,有弟子同師兄說那是定情信物,師兄修的是無情道,知曉後便以火焚之。
師兄道她道心不堅如何能修成無情道,為此罰了她三月禁閉。
自那以後,她再不敢妄言妄行,不敢叫師兄再看穿她的心。
她與師兄羁絆太深,她注定是受師兄影響修不成無情道的。
師兄永遠不會懂她為什麼總是修不好無情道。
思緒抽離,沈晚棠面無表情,心中隻道自己太蠢。
“道長?”李先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沈晚棠點了點頭,應:“會一些。”
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繡娘教的繡工和向師兄臨摹的那一手字了。
“幫我把油燈點上吧!”
李先生手裡拿着個稻草娃娃放在桌上,又道:“再幫我給她繡件衣裳。”
他的目光眺望向沈晚棠身後那大片翠竹,笑了笑,道:“就與它同色。”
沈晚棠回頭看,眼中是大片的翠色夾雜了一抹雪色。
她看見師兄身上的衣裳又換了件幹淨的,而那件染了血的在地上被焚燒殆盡。
沈卿言進屋時,沈晚棠和李先生相談甚歡。
說的大概是什麼贊賞之類的話。
天已黑,夜深人靜中的師妹看着顯得比平時多了幾分恬靜。
他垂眼,視線從師妹的纖纖玉指挪到那稻草娃娃上。
稻草娃娃沒有臉,卻有一身好看的衣裙,衣上繡了朵眼熟的海棠,那是榱城的棠花,他記得……很好看。
“何時學的繡工?”沈卿言問起。
沈晚棠并不看他,随口答:“在師兄不知道的時候。”
沈卿言默了一瞬,還是囑咐了一句:“師父讓你入世的初衷可還記得?”
“知道知道,好好修煉早日結丹嘛……”
沈卿言不再多言,而是看向沈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