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荒山有眠妖和食肉魔的存在,幾乎沒有活人敢居住在此,即便敢,也活不過三日。
除非……是人和鬼一起被迫在荒山安家。
荒山上共計二十五戶人家,家家都是人與鬼的搭配。
他們有的是新婚夫妻,有的是父母與子女,有的是兄妹、至交……
這些人無一人是自願進入不眠荒山的,有的是去無虛宗求仙問道的路上走錯了路,有的是受人蒙騙上山尋寶,有的是家逢大難逃過來的……
被食肉魔咬死的人大多死後直接入地府,也有少數由心中牽挂不下的執念所化,無怨無恨,隻有滿腔的遺憾與執念。
他們因執念而化形,成為低等鬼修,卻隻能在夜間活動,也無法離開不眠荒山。
他們既淪為了鬼修自然也就有了保護人的能力可以不懼眠妖與食肉魔,甚至活着的人裡有的習慣如此活着,他們不願離山也不願死去,于是便以魔獸為食長久的生存下去。
他們之所以這麼活着,僅僅隻是想要和心裡最牽挂不下的人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
天空逐漸落下帷幕,濃霧朦胧了月色。
不眠荒山中時不時響起婦女的哭啼和男女的私語聲。
離沈晚棠和沈卿言最近的屋子裡卻有些不合群,因為他們的說話聲偶爾帶笑。
“這是當年你求娶我時送我的玉梳,可惜以後無人再看我,隻怕再也用不上了,你看……我都有白發了。”女人把玉梳放在銅鏡旁,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來。
“明明嫁給你的時候你還大我三歲,如今我都二十八了,你卻還是剛及弱冠的樣子。”
“相公,你說當年我是不是也該跟你一起去死?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容娘,你又說胡話了。”
青年拿起那把玉質光滑的梳子,仔細地替她梳發,他看着她垂在肩頭的白發,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當初誇下海口說定會讓你幸福,你也不會常年憂思過度……”
“事到如今,是我害了你這一生。”
“相公,這不怪你,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幸福。”女人眉目柔軟地看着鏡中的青年,忽然憧憬道:“那位道長說了,若是有緣的話,下一世還能再遇。”
她說:“聽說人死後會去往無間地獄,相公,你一定要在那兒等着容娘,容娘晚些時候就到。”
“好,等不到你,我就不渡忘川河。”青年一邊笑着,一邊将發給她绾上去,黑發擋住白發,讓人看不出她的愁思。
“相公,來世我們一定不要像他們一樣修道,我們還做一對平凡又普通的夫妻,隻要能好好在一起過日子,隻要能長命百歲,就好……”
“好,來世我們還做夫妻。”
青年強壓住微微顫抖的手,用壓箱多年的石黛蘸筆給她描眉,可保存得太久了,顔色早就不如當年。
最終,他還是控制不住洶湧的淚意。
他突然垂手放下筆,閉上眼,一行淚滑過臉,他艱難開口:“容娘,那位道長說得不錯,人鬼殊途。我可以在下面等着你,不論多少年都可以,可你……你離開這裡重新生活吧!”
他說:“連累你這麼多年,我不想讓你再為了我斷送餘生。”
女人的雙眸中瞬間充盈着濕意,她怔怔地望着鏡中的青年,靜默良久後,她平靜地擦去臉上的淚:“好,聽你的。”
她忽然笑着回頭看向青年:“相公,一定要記住我們的約定。”
……
門外,雪色青年懷中抱劍背靠木門,他的黑眸中倒映着一抹青色身影,而這抹青色又與花的嫣紅融在一起織成了一幅春日美景。
沈晚棠站在海棠樹下,有片刻的出神。
她瞧着這片地,倒是與她死的地方一模一樣,尤其是這棵棠樹,隻是前世可沒有什麼屋舍。
她死的時候就是倒在了一棵棠樹下,海棠花瓣落了她一身,它們就像是一并随着她生命的逝去而凋謝了般。
心口的那道疤突然隐隐作痛,她緩緩伸手接住一朵落花,如前世那樣攥緊手,再舒展開……
這次,并非血花,還是那樣美的海棠花。
恰時,師兄的聲音入耳。
“師妹,陪師兄練會兒劍如何?”
“師兄好興緻。”沈晚棠微愣,但很快她就平靜下來乖順的答應了。
她的手一翻,掌心花便落了地,而後取而代之的則是斷情劍。
涼風習習,拂動了少女的青衣。
旋即,青年握劍而來。
沈卿言收了些靈力,僅用五成朝她攻去,他的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快得叫人眼花缭亂,根本無法接招。
他隻用了三招就把少女逼得退無可退。
問心劍鋒直指沈晚棠的心口,幾乎與那泛着隐痛的地方相呼應,
她後背靠着那棵熟悉的棠樹,心跳驟然加快,視線緩緩從劍身上移到青年清隽疏冷的臉上,雙唇緊繃。
那劍穿透身體的感受和被拔出時的感受,仿佛在這一瞬間再次重演了一遍。
她強裝鎮定,扯唇一笑:“師兄的劍,我一個元嬰期修士如何能接住?”
“是接不住,還是不願接?”沈卿言收了劍,上前一步朝她壓下大片陰影。
沈晚棠還沒能回過神來,下一秒就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斷情在她手中消失,他的指腹精準地搭上了她的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