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霏欲言又止,最後讓開道請沈卿言去她們借住的那戶人家裡看,走的時候還不忘用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沈晚棠。
“師姐是在叫我也一起嗎?”沈晚棠佯裝不懂,說完便撐着身子站了起來跟在沈卿言身後。
短短的路程,趙雅霏走得呲牙咧嘴,一瘸一拐。
沈晚棠“心善”,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毫不吝啬的從乾坤袋取了兩枚還命丹出來,一枚遞給趙雅霏。
“趙師姐,看你這麼痛苦我實在于心不忍,這丹藥你服下吧!”
一句話氣得趙雅霏臉色都黑了,她怒上心頭,一時沒克制住,“啪”的打掉沈晚棠的手,還命丹滾在地上,沾染了血泥。
“誰要你在這假惺惺,我這麼痛苦還不都是你害的!”
沈卿言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了,側頭看向趙雅霏,開口道:“你打掉的是無行神君煉的九品還命丹。”
“另外,望慎言。”
趙雅霏的臉色又突然一陣紅一陣白,氣不過又打不過,最主要的是上了沈晚棠的當理虧!
她不得不把丹藥撿起來,看在是還命丹的份上吃了下去,吃完後還得憋出一句:“……多謝師妹。”
沈晚棠又笑着把另一枚交給她,一臉的天真良善:“不客氣,還勞煩師姐把這枚交給孟師姐,算是師妹給兩位姐姐賠罪了。”
趙雅霏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好。”
屋子裡的孟曉韻已經等了一會兒了,看見沈卿言進來恭恭敬敬地把他引入主室,并在一旁解釋道:“道君,弟子和趙師妹醒來後遲遲沒看見屋主現身才進主屋看了一眼。”
“我們看到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涼了。”
屋内的床上,一位面布風霜的婦人安詳地靜卧在塌,隐約間,唇畔含笑。
“她死了。”沈晚棠的聲音傳入沈卿言耳中。
沈卿言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三個人都沒敢打擾沈卿言,隻是跟着他大步往回走。
沈卿言推開了這幾日借住的木屋家門。
“吱呀——”
朽敗的門輕輕撞上了牆,露出了室内的光景。
一雙女子的繡花鞋出現在四人眼中。
這場面,饒是沈晚棠也不禁一愣。
順着女子的繡花鞋往上看,是衣着幹淨漂亮的容娘屍體,房梁上繞了一條麻繩緊緊勒着她的脖頸。
盡管女人早已哭花了妝淚痕幹在臉頰,可依然能從她的黛眉紅唇中看出幾分生前漂亮的模樣。
生前是美的,可她死了,懸梁自缢,便再不美了,就像謝了的花一般迅速枯萎……
那男子的話尚還言猶在耳:
“容娘,此生有你,是我之幸,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
可是,在他消失後——容娘殉情了。
“玎檸——”
女人攥緊在手心的玉梳突然墜地碎成幾段,清脆的聲音像是她最後的遺言與發洩。
那大概是不甘和怨恨。
“人鬼殊途!她,她們都瘋了嗎?”趙雅霏瞠目咂舌道,“道君您不是都說了會把他們送出不眠荒山安置好嗎?她們怎麼一個個都上趕着去投胎?”
沈卿言的心中無聲輕歎。
“你們再去看看,還有幾人像她們這樣。”
孟曉韻和趙雅霏領命離開。
沈晚棠背倚着門框,垂眸看着沈卿言拾起地上碎了的玉梳,一點點将它們拼湊,手心有靈力浮現,随即,玉梳完整如初。
這種行為讓别人看了或許會覺得他這是一種纡尊降貴的姿态,可她的師兄從來都不是一個狂妄自大隻知端着架子俯瞰衆生的人。
她的師兄隻是絕了七情六欲對所有的一切都産生了距離感罷了。
這一瞬,沈晚棠竟莫名覺得她的師兄有些可悲……
不,應該說她經常會有這種錯覺,可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裡可悲,分明這就是他想要的。
算了,師兄如何與她無關,她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多想想日後怎麼才能活下來。
不多時,孟曉韻和趙雅霏回來了。
鬼魂引渡後,二十五戶人家共餘三十二人,一夜間自盡十七人,到最後……
二十五戶人家隻剩下了十五人。
何其慘痛。
可細細想來又覺得意料之中。
他們隐居荒山常伴多年,感情的深厚程度已經達到了外人無法理解的地步,讓他們經曆離别之痛,誰都不願。
更何況在乎的人都不在了,即便出了荒山也少了許多樂趣,讓他們繼續活,可到底該怎麼活才算真正的活着呢?
“葬了吧。”
沈晚棠看向師兄。
容娘的屍身已經完好入土,而那把玉梳仍舊被她攥在手中,她的雙手交疊在腹部,最後一點點被泥土覆蓋。
所有的一切終将化作這片海棠樹最好的養料。
師兄大概永遠不會明白。
他不明白容娘為什麼會被他逼入絕境而選了殉情。
果真是……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