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席卷,荒涼戈壁上蒼鷹飛過。朝官帶着聖旨奔赴隴西唯一的綠洲。富饒的縣落坐落着如宮廷般的府邸。遠遠從沙漠望去,能看到其亭樓閣水。
蜿蜒連成線的朝廷隊伍不敢停歇。
長淮縣,趙府最顯眼的一座閣樓,如星辰墜子。大雪皚皚落下,蓋滿檐樓。開窗的寒風中可見一燦若玫瑰的少女,正低頭執筆作畫。
案幾上鋪開一副巨大的花鳥圖,百鳥姿态各異的歇息在不同的樹枝上,或靈動,或可愛。其中已經有七十九隻已經被畫上眼睛,塗彩羽毛。隻剩兩隻灰撲撲的雀鳥無眼。
九九寒冬,還剩兩天。
“五年了……”裴幼溪仰頭看雪,這是她被囚禁在趙玺手裡第五年了。鬥轉星移,四季變換。她在藏莺閣看了五年的雪。
隴西漠北荒涼,隻有這一處綠洲。逆臣趙玺終究是和朝廷分庭抗禮,成為隴西的王。
如不然,身為義州太守的父親怎麼可能明知道她在逆臣趙玺手裡,而不救她出來呢?
裴幼溪心如針紮,思念父母倍盛。
真真好笑,當初爹爹要是知道趙玺這樣狼子野心,隻怕碎屍萬段也不會救了趙玺。還把他交給自己照顧。
裴家待趙玺這樣有恩,他的回報是什麼呢?
囚禁她五年。
“駕,駕……籲!”
駿馬停在趙府門口,神駿威武,漆黑如綢的馬鬃被整整齊齊梳開,馬蹄強健。
趙玺翻身下馬,把盔甲交給随從。快步走入庭園。
親信牧善上前道:“九哥,朝廷來人。”
“哦?我要的聖旨他們帶來了嗎。”趙玺腳步不停直奔藏莺閣而去,嘴角神情愉悅。
親信牧善額頭上皆是細汗,“九哥,朝廷是君你是臣,這聖旨你得去接了才能拿到手。”
“你代我去不就行了。你同我一體,誰敢不認你?”趙玺神采奕奕,大步潇灑跨入藏莺閣:“速去速回,旁的聖旨我不管。那道賜婚聖旨趕緊拿來。”
牧善在門口止步,非常無奈地說:“是。”接着不抱希望的瞥了眼閣樓,低聲說:“依我看沒有裴大人發話,這聖旨也沒有用。”
趙玺像是被人劈了一刀。
趙玺歎了口氣,狹長深邃鳳眸哀傷,說:“那我上哪去給她找她爹爹去。牧善,我沒有辦法了……我想娶妻了,我也想兒女承歡膝下做個父親。”
牧善見狀連忙打住,改口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裴姑娘一定會感受到您的用心良苦的。”
但願吧。趙玺想到裴幼溪的絕情,心裡的難過就多了一重。
閣樓紅門清漆,半掩着方便進出。厚重的綿門簾擋着寒風,圈着熱氣。
逆臣趙玺破萬軍都沒有這麼怕過。如今小小一個閣樓門,于他而言卻重若千斤。怎麼也跨不過去。
趙玺在門口躊躇了許久才有勇氣,掀簾進去爽朗大叫:“阿溪!”
婢女雙雙屈膝,悄悄指了指樓上。
趙玺笑容凝固在臉上,但很快幼恢複如常。三五步并作一起。
樓梯兩旁都包着棉布,他箭步上樓。
裴幼溪清冷高貴,哀憫時有種說不清的神性,雍容月色。
裴幼溪收起丹砂畫筆,披帛肩上滑落。她頭也沒回,自顧自的淨着沾了顔料的手。
趙玺沖上去抱住她,按到椅子上怒道:“你是同我置氣呢!?腳還沒好,又站着畫畫了。”
裴幼溪垂眸冷冷看了他一眼。漠然小臉,湊近就不那麼高冷拒人了。她俏麗小臉緊繃,足上白布纏的一層又一層,整個腳腕和小腿都裹在了一起,隻能坐着。
前些日子裴幼溪下樓摔了,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吓的趙玺以為她又尋死。被裴幼溪譏了回去,“若我是想死直接從閣樓跳下去豈不痛快?從樓梯裡滾一滾,做戲給誰看呢?”
趙玺驚猶未定,當時那個表情快封了閣樓。
裴幼溪怕他真把閣樓拆了,隻好軟下聲又道:“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尋死的。我還要回去見我爹爹呢。才不會白白把屍骨便宜給你趙玺。”
趙玺被紮的千瘡百孔。
趙玺眼神痛苦,抱緊裴幼溪哀求:“不要騙我。阿溪,你想怎麼樣都可以。不要尋死,求求你不要尋死……除了不能送你回去見父親,裴幼溪你想做王妃、皇後我都答應你。”
“你想得美!”裴幼溪躺在病床,美人香豔冷漠:“我隻想做裴家的女兒。不想做誰的王妃、皇後。”
說話間裴幼溪忽然支起身子,精緻單薄肩骨白嫩,趙玺移不開眼睛。
裴幼溪說了兩遍,趙玺才聽見:“你裝什麼傻。我是裴家的獨女,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我爹爹留我是要招婿的。你這個混蛋,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早招贅生子,兒女滿堂了。”
趙玺很想說,我們也能兒女滿堂。
但他怕裴幼溪哭的太厲害不利于養傷。生生咽下了這句話。
閣樓一走動就有響聲。趙玺懷裡的裴幼溪,和那日一樣漠然。他艱澀的把她放到床邊。
趙玺蹲在裴幼溪面前,把纏着繃帶的左腳放在膝蓋上細心檢查了一番。他松了口氣,“好在沒有大礙。眼看養了三個月要痊愈了。若是再有點什麼閃失,你如何要站着……”成親拜堂。
趙玺及時打住,朝裴幼溪笑了笑。俊朗明淨,眼睛堅毅深邃。他手上有厚厚刀繭,風塵仆仆,身上總是有血氣。裴幼溪一向不喜歡這個味道。
今日裴幼溪卻沒說什麼。
趙玺捉着裴幼溪雙手親了親,極為笃定自信道。“你總會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