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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繁華熱鬧,比義州和長淮縣多了份松弛。八百裡沃土滋養着這裡的百姓。
譚磐雲替裴幼溪收屍了殘局。裴幼溪到雍州以後,沒有追兵再來找過她。不知道是譚磐雲擺平了,還是程修的人沒發現她逃進了雍州。
牧善和胭脂的屍體,在譚磐雲問過裴幼溪後。替他們收殓了。
看在牧善以命護送的份上,譚磐雲給了牧善一副棺材,裴幼溪親手掩埋了胭脂和牧善。
忠馬葬忠骨。
裴幼溪把胭脂和牧善葬在一起。坐在牧善墳前久久發呆。赤龍的蹤迹她不知所蹤,譚磐雲也不知這匹通人性的馬在哪裡。
裴幼溪不敢細想,赤龍會不會落在程修手裡。這個念頭一起,裴幼溪就錐心的痛,她看着火盆裡燒盡的白銅錢,忽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爹,娘……女兒到底該怎麼辦?”裴幼溪撫摸着胭脂的墳土,痛哭流涕。
世間之大,孑然一身。
這個世間愛她者皆亡,她愛者皆亡。裴幼溪舉目無親,山川河流皆有歸處。她沒有歸處。
譚大人很好,譚夫人也很好。
可裴幼溪在雍州活不下去,她撐着土地,用手挖墳,泣不成聲:“牧善和趙玺都有墳頭,爹、娘你們的墳在哪裡。外公、外祖母、舅舅……你們的墳在哪裡!!”
朝廷抄斬,又是叛國罪。
其實裴幼溪知道,這個世上不會有父母親的墳墓。她除了在路口上畫一個圈,像祭奠孤魂野鬼那樣叩拜父母。再也沒有任何方式能祭拜。
裴幼溪甚至想要活下去,這輩子都要隐姓埋名。
牧善死了,趙家想為趙玺報仇的人還有很多。程修也不會放過她這個朝廷餘孽。裴幼溪也不能一直給譚磐雲夫妻添麻煩。
如果母親還活着……如果裴幼溪至少在這個世間還有一個親人,她哪怕苟且偷生。也要養活父母。
可現在,裴幼溪望着霧霭沉沉,陰雨降至的天空。她看着烏雲,想着那裡才是她的歸處。
譚磐雲面色冷峻來尋裴幼溪。
正好聽見爹、娘你們的墳墓在哪裡。他心中悲恸,看着眼前這個盛豔明媚的女孩,哭的失魂落魄。這才緩了些怒火。
但譚磐雲還是生氣,他揪起裴幼溪說:“趙玺的人還在雍州到處搜你的痕迹,程修也聞着味過來了。你倒好,不好好躲在家裡。還出來祭拜?”
裴幼溪踉跄在譚磐雲懷裡站穩。她身上都是祭奠的檀香,非常讓人心痛。
譚磐雲緩了語氣,他低聲說:“我知道你惦記父母。你是裴宗這世上唯一的女兒,我瞞誰也不必瞞你。幼溪,雍州有一座裴宗的衣冠冢。我秘密立的,誰都不知道。”
他哄着裴幼溪聽話,說:“乖,你回家躲幾日。這幾天避避風頭,等過些時日,我帶你去祭拜裴大人。”
裴幼溪怔然噙淚的紅眼睛大睜,她美目楚楚,讓人憐惜異常。
譚磐雲看着她的美色不由得想起趙玺擄她的貪心。他歎了口氣,頗為複雜的說了一句:“難怪裴大人一直将你深藏内閣。幼溪,你這個樣子。沒有個強大的父親,真的很難護得住。”
“給譚大人添麻煩了。”裴幼溪屈膝,她強忍淚水。
譚磐雲歎息搖頭,他哪裡是這個意思。譚磐雲說:“你父親把你托付給我,我就是拼盡性命也會保護你安全。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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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淅淅瀝瀝纏綿了好幾日,空氣中的燥熱消減了幾分。夏天綿綿雨意讓天空長挂彩虹,裴幼溪卻日益坐立難安。
譚夫人被綁走了。
裴幼溪入了雍州之後,譚磐雲替她遮掩行蹤。赢得幾日安甯。然而赤龍卻回了隴西,帶着趙玺餘部回到了雍州。
馬不懂人與人之間的複雜。它是趙玺呆在戰場上的夥伴,非常通靈性。引開敵軍後,它就去搬援兵。老馬識途,它聞着味道,追着胭脂來了雍州。
趙玺餘部為報血仇,四處搜尋裴幼溪。
裴幼溪上次被譚磐雲接回家後,再也沒出過門。平日起居都是譚夫人打點。
程修的人知道趙玺餘部在雍州找人之後,也派人來了雍州。譚磐雲作為雍州縣守,本并不引人注目。
可程修翻出舊賬,指出譚磐雲曾受過裴宗恩惠,有裴賊餘孽嫌疑。卸了譚磐雲官職,搜了譚家上下。一無所獲,也沒有給譚磐雲官複原職。
裴幼溪本已經很愧疚了。
她不止一次的向譚夫人、譚磐雲提出。交出她,反正裴幼溪也不想活了。
譚夫人和譚磐雲态度卻出奇一緻: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