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溪笑着說:“唐叢,我知你效忠趙玺。我也知你抱有必死的決心,無論譚大人如何護着我。你們今日便是全都屠盡,也要取我性命。”
“少廢話!”唐叢暴怒,他刀指着裴幼溪鼻尖道:“如今牧善已經不在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為九哥複仇。”
裴幼溪爽朗含淚道:“是啊,牧善已經不在了。他恨我至死,卻還是用命保護我。唐叢,你殺了我,九泉之下,能受得了趙玺的恨嗎?”
唐叢退了一步。
裴幼溪舉起三根手指,對天起誓:“我可以幫你。唐叢,我自願去死。你放過譚夫人,放過譚家。爾今往後,九天之上,九泉之下,我與趙玺再無瓜葛。可好?”
唐叢猶不解恨,他指着裴幼溪說:“不親手宰了你,我九泉之下也不敢看九哥的眼睛!”
裴幼溪走到他刀下,譚磐雲大喊不要,唐叢手中刀劇烈戰鬥。裴幼溪微微的笑,她說:“那你親手宰了我。隻要你放過譚夫人,我可以自盡而死,也可以死在你的刀下。”
裴幼溪白頸迎着刀,姿态優美,婉約精緻的眉眼如仙露明珠。清澈眼眸,平靜而厭世。
唐叢刀遞進了幾分。鋒利的刀搭上裴幼溪細嫩肌膚,卻未見血分毫。
裴幼溪苦笑說:“我知道你對趙玺有忠心……趙九瑜在我的事上一向糊塗,我不希望他恨你。唐叢,我真的會自盡。你不必給自己留遺憾。”
唐叢觸動極了,十分猶豫。
唐叢憤恨的扔了刀,叫人把譚夫人帶出來。他背着身大吼:“你現就死,我親眼看着。你若敢裝死,我我必斬譚家上下。”
咚一聲,悶響重擊。唐叢回頭,裴幼溪已經一頭撞死在裴宗墓碑前。
白裙白孝,頭攢白花。裴幼溪翩然若白蝶,迎着墓碑一頭撞去。血鮮紅的留在墓碑上。
唐叢大驚。譚磐雲一個箭步沖上前,殊不知裴幼溪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撞碑的。他把人抱在懷裡,裴幼溪已經當場沒了氣息。
唐叢不信,以為裴幼溪使詐。
尋常人都是畏死的,臨死關頭都會收力。哪能這麼輕易的碰死?
可上前一看,裴幼溪已然命絕。
譚磐雲抱着裴幼溪屍體,兇狠瞪向唐叢。
細雨蒙蒙,斜雨密集拍打下來。漸漸在竹林中形成雨勢,仿佛天地間一道水幕。将譚磐雲和唐叢二人相隔開來。細雨轉大雨,磅礴疾風。
護衛林立于竹林間,互相持兵器對峙。
*
一道白光閃過。
裴幼溪擋住刺眼的陽光,睜開眼。草長莺飛,鳥叫蟲鳴。四處一片曠野,河岸柳樹垂條,翠綠如蔭。遍地随風草綠油油的,微風拂動。
她沒死?
裴幼溪身體被太陽曬的通熱,怔怔的從厚實的草地立爬起來。她摸了摸光潔的額頭,沒有血。
身後隻有一座紅亭子,不見竹林。也不見譚磐雲,唐叢等人。
這是哪裡?
茫然的裴幼溪四處張望,一低頭又發現不對勁。她身穿櫻金色織金杭綢,戴着赤金八寶項珞,素白的手腕上戴着赤金素圈,少女的款式。
左手上還有一塊上好的藍田白玉打的玉镯,細膩溫潤……這是她十五歲時舅舅送她的及笄禮,裴幼溪愛不釋手,戴上就不肯脫下來。
後來趙玺擄了她。在趙府反抗的時候,這塊玉碎了。裴幼溪悲傷的收起殘镯,隻以為玉镯替她擋了災。
裴幼溪燦爛如玫瑰的玉龐擡起來,不解極了。這是怎麼回事?
竹林也不見了,父親的墓碑也不見了。她的孝衣被人換成閨裙,手上還多了五年前就摔壞的玉镯子……陰霾的烏雲天,變成了燦爛的豔陽天。
裴幼溪擋着眼睛,玉嫩的手背放在額頭上。
遠遠的一陣馬蹄嘶鳴聲傳來。幾匹快馬疾馳過來,迅速繞了裴幼溪一圈。将裴幼溪團團圍住。
為首的男子勒了馬停在裴幼溪面前,英俊面龐倨傲、恣意。微傾身潇灑利落的握着馬缰,他極其年輕,意氣風發。眉宇開闊舒展,洗練着跌宕人生經曆的沉穩從容。英俊又穩重,深邃眼睛明亮又深情。他看着裴幼溪的燦爛笑容,十分熟悉。
是趙玺!
剛站穩的裴幼溪腦中一片空白,險些又軟了下去。
“小心,别摔着了。”趙玺逆着陽光,銀色铠甲上還翻着血光。他厲呵一聲,周圍立即湧上來無數士兵把裴幼溪團團圍住。
裴幼溪渾身顫抖一連倒退了三步。撞到九步亭的柱子上,整個人大口大口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