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深夜小巷子,暗影中的人看着裴家大門重新關上。
趙玺從陰影夾巷走出來,詢問法善師傅:“怎麼樣?”
法善師傅道了聲阿彌陀佛,歎氣說:“東西都送進去了。趙施主下次莫要吓人了。”
趙玺燦爛笑容,他說:“你們廣菩寺說欠我個人情,如今隻是個小忙幫得,這就為難住師傅了?”
法善師傅失笑搖頭,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趙施主說的哪裡的話。趙公子敢為天下公,廣菩寺上下不過是感念公子仁心,方丈這才特許施主如此。誰想到,施主兩年都未曾向我寺開口,今日竟為了個未出閣的女子攔下我。”
提起裴幼溪,趙玺笑容有些淡淡,他心尖刺痛。問:“裴姑娘現在怎麼了?”
法善師傅搖頭,凝重的說:“不太好。小小年紀,憂思憂懼,這可不是長壽之相。也不知她生在閨閣,養在太守府,有什麼事如此讓她懼怕的。竟生生耗的自己一副油盡燈枯之相。”
趙玺心裡一驚,失控的上前:“油盡燈枯?!”這和尚話說怎麼這麼可怕,裴幼溪一個小姑娘,豆蔻年華怎麼就油盡燈枯了呢。
法善師傅連忙道:“裴姑娘年幼,尚不至于如此。貧僧已經叮囑裴太守、裴夫人多多帶裴小姐出去轉轉,散散心。不要整天拘在内室,憋悶心情。”
趙玺多謝過法善師傅,揚手一送,讓人送來馬車。他微微低頭側臉,虔誠地道:“廣菩寺路途遙遠,天色已經黑了,濃墨無燈。法善師傅仔細腳下摔了,這輛馬車是雇的。我沒有留下名姓,師傅放心乘坐回去吧。”
法善不免迫窘,“趙公子,在下……”
趙玺道:“不必多說。”
……連他的心上人都嫌棄他是趙逆,又怎麼避免世俗的眼光呢?
趙玺已然習慣。
*
夏日轉濃,潑墨似的綠蔭隻有在義州太守府才不顯得稀罕。
裴幼溪斷斷續續病了快一個月,直到過了七月十五病才好些。七月十五是鬼門關大開的日子,裴幼溪有父母雙親陪在身旁,深深感到前世恍然若夢,不再懼怕佛鬼。人才日益有精神了。
裴幼溪喜歡開窗,丫鬟們卻都擔心不已:“小姐,您的病還未好。小心開窗涼着了。”
柳鹹嘉端着粽子進門。
裴幼溪正對婢女說:“我正是覺得好些了,才想着開窗通通氣。你看外面夏日炎炎的,綠蔭翠砸砸的,碧綠的多漂亮。眼睛看着都是舒服的。”
裴幼溪聞到竹葉的清香,心喜的下床,“娘,這都過了端午節了。怎麼還有粽子?”
“你想吃日日就有了。”今年端午節過的太驚心動魄了些,後來裴幼溪又生病了。
柳鹹嘉擔心女兒積食,這些日子一直管束着她。不給她吃難克化的粽子,眼見着女兒好些,柳鹹嘉這才給女兒解嘴饞。
裴幼溪大快朵頤,柳鹹嘉給女兒留了窗。見女兒饞貓似的也吃的秀氣乖巧,隻覺得愛甚,她發愁歎息的摸着女兒鬓發:“我家阮阮這樣好,怎麼婚事卻這麼坎坷曲折。”
半個月前,裴宗找到裴先孝了。和前世一樣,裴宗這一世雖然提前離了書院,但卻和上一世一樣并沒有和裴家結親的打算。
裴先孝作為裴家義子,被養成至今已然知足。他和裴家關系已然千絲萬縷,娶不娶裴家女兒,他都是裴家的半子。兒子該盡的孝道,他是一分不會少。
可若裴先孝另娶他人,他有裴家、有嶽家。這一生父母嶽家齊全,和他尋常那些有父有母的孩子也沒什麼不同。
和上一世不一樣的是,裴宗和柳鹹嘉這次不認為裴先孝荒唐,臨門一腳打亂他們算盤,反而認為是趙玺脅迫了裴先孝什麼。雖然不知道趙玺用了什麼手段,但裴先孝肯定被吓壞了。
前世,裴宗氣憤。裴幼溪到了出嫁的年紀,突然被未婚夫悔婚。雖然此事并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過,裴幼溪也算不得丢人。
可裴幼溪這個年紀,再想問親不免就倉促了。再不能像小時候,先訂親,再觀察幾年品性,籌備幾年婚禮,女兒養大也就出嫁了。
如今裴宗不管看上了誰,都得在十七歲之前把裴幼溪嫁出去。再大,就難問人了。如此一來隻剩兩年光陰,還要盼着這期間趙玺不要來壞事。
若是趙玺鐵了心纏上女兒,無論是誰和裴幼溪議親隻怕都要退避三舍。
柳鹹嘉愁不可當,裴幼溪天真歡喜。她眯着烏靈靈的眸子,豆沙粽子、紅棗粽子看着都咬一口。見柳鹹嘉思緒飄渺,沒空管她多吃,趁機填了好幾口。
婚事?裴幼溪才不放在心上。
重活一世,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如何還能成得了婚?
趙玺倘若知道她要大婚必然不會放過她。與其如此,她還不如安安生生的在家當個吃素齋的姑奶奶,等過個二十年,她人老珠黃了趙玺把她忘了。
裴幼溪再成婚,或者過繼一個孩子在膝下,享天倫之樂。
柳鹹嘉見女兒如此還能說什麼?隻能可惜裴先孝這個好孩子了,她岔開話題不再對未出閣的女兒抱怨。反而笑着叫裴幼溪陪她去廣菩寺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