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驿道上跪了兩排官員,刺史程修攜百官恭迎。
遠處馬蹄飛揚塵土飛濺,舉着旗的士兵緩緩散開。程修跪下叩拜道:“刺史程修攜義州百官叩見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明泰正下車,抱着手說:“諸位請起吧。”目光掃視一圈,然後問刺史,“沒有通知義州太守吧?”
刺史程修道:“尊七皇子口谕,不曾通知太守大人。”
不過裴宗不可能不知道。
義州是裴宗的地盤,七皇子來義州,讓百官迎接卻不讓裴宗來。
裴宗此刻是什麼心情,程修就不知道了。
七皇子明泰正颔首道:“走吧。”
七皇子改騎馬,百官起身迎送。程修騎馬跟上,護送着七皇子到刺史府。
七皇子明泰正問程修:“裴宗近來如何?”
程修心知肚明,拱手禀道:“這些日子十分安分。除了前些日子和趙玺起了些沖突,這些日子并無什麼異常。”
七皇子明泰正說我知道,“本殿下是在問,裴宗這些日子在幹什麼?他的女兒為什麼認識趙玺,為什麼趙玺要擄走裴宗的女兒。還情深不許的,口口聲聲要成婚?”
刺史難得替裴宗說了句話,程修無奈地說:“一家有女百家求。裴宗的女兒長的國色天香,整個義州雖然沒有大肆宣揚過。但誰不知道裴宗的女兒漂亮。裴宗不想送女兒進宮才沒有宣揚她的美貌,可這件事在義州許多人都知道。”
“再說了,趙逆和朝廷做對。這天下隻怕連公主他都敢搶,區區義州太守的女兒。趙逆……還沒把裴宗放在眼裡。”
明泰正說:“程刺史,朝廷派你來是監督義州太守的。怎麼,你還和裴宗處出感情了?”
程修冷臉作揖道:“奪妻之仇不敢忘,家國重擔不敢怠。隻是,程修雖為裴宗長官,也恨不得将其除之後快。可事情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程修不敢隐瞞朝廷。”
前日發生的事曆曆在目,程修說:“更何況,趙逆嚣張跋扈。七皇子來隴西前不久。趙玺還曾在沙漠劫殺馬商,聲勢鬧的極大。搶了馬不說,還放出話說他是隴西的王。今後過嘉關的馬商需得他首肯。如此罪大惡極之人,他有什麼事幹不出?”
七皇子明泰正一言不發。當今聖上寡恩,登基至今不曾恩封兄弟。明泰正至今還是七皇子,尚無爵位。若不是年齡和當今聖上相當,隻怕衆人還以為他是晉感帝的孩子,和晉感帝的兒子同序齒。
明泰正諷刺笑容,微微道:“嘉關馬商?”他不以為然。
皇後母族養的狗罷了。
老三媳婦這兩年是越來越嚣張了,這下踢到硬骨頭了。雖然于明泰正全無好處,七皇子也掩飾不住心情愉悅。
明泰正對裴宗的說:“嘉關的事姑且按下。這次來隴西,我是奉聖上命令。從裴宗手上取走兵權的。義州太守本就是文職,裴宗越俎代包這麼多年。也該回到正軌上了。”
程修欲言又止,最終畏于強權,不甘不願的說了聲:“是。”
*
銅鏡裡照出花容月貌。
裴幼溪遺憾的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隻剩一隻的蓮子耳墜,真是可惜了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黃沙漫漫的,回去找也不好照。
裴幼溪睡了個大懶覺,剛出門就遇見母親。柳鹹嘉上前整理了女兒衣裳,小聲說:“今天就在曲夏院别出去。七皇子來義州了,你爹爹正在招待。”
裴幼溪小聲哦了聲,不解地問:“什麼情況?義州百官去迎七皇子的時候,不是沒叫爹爹嗎?怎麼七皇子……”
柳鹹嘉捂住女兒的嘴,“噓,慎言。”
七皇子來義州,卻不讓裴宗去迎接。确實讓裴宗費解了一陣,但裴宗的性子還不至于惶惶不安。今天七皇子親自來太守府登門拜訪,禮賢下士。
裴宗起床就同柳鹹嘉說:“隻怕七皇子來義州,是為了我手上這五千府兵。”
柳鹹嘉也很同情七皇子。貴為太上皇之子,自己哥哥登基後,卻不曾封賞他爵位。以至于旁人提起七皇子,還以為是晉感帝的兒子。
沒有爵位的皇帝手足,處境自然可憐。
可七皇子再可憐,要拿裴宗作閥子,建功立業。柳鹹嘉就不喜了。
義州太守掌兵是有曆史緣由的,再者區區五千府兵能成什麼事?隴西兵鎮林立,義州太守這五千府兵不過是塞牙縫的。朝廷怎麼就惦記上了。
裴幼溪送走母親,重重握了握柳鹹嘉冰涼的手。
柳鹹嘉憂心忡忡的背影,讓裴幼溪格外心疼。
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朝廷為什麼盯着父親不放。
義州太守确實是最特殊的一個掌兵太守。但裴宗并未有反心,這些年在隴西邊境恪盡職守,掌八方太平。協調各個軍鎮之間的不和,為征戰大軍補充後勤。其功居偉。
父親從來沒有向朝廷讨過封賞。
義州太守府府兵都是跟了父親快二十年的老兄弟。叔叔伯伯們不求建功立業,隻求能保護義州太平。
前世,裴幼溪被程修為難時。這些叔叔伯伯拼死放她一條生路。
裴幼溪不願意看到父親手下的府兵被打散的七零八落。
裴幼溪從父親書房挑了本書,坐在台階迎着微風看書。她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曲夏院清透的陽光,不知愁的蟬鳴叫着,如夢如幻。
重生的日子,像裴幼溪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