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真是不能提,好的不靈壞的靈。
偷情倆字剛從腦子裡出來,假山後忽然傳來兩道淩亂的腳步聲,跌跌撞撞朝着這邊而來。
這座假山頗大,裡面幾個洞口深邃連通,謝元提想也沒想,抓着盛遲忌從旁邊的洞口繞出去,藏到假山外側。
盛遲忌低頭看看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彎了彎眼睫,跟着他走。
腳步聲很快靠近,走入了方才的假山洞中,模糊傳來的男人嗓音壓得低沉,發着啞:“……偷看他做什麼,喜歡他?”
哦,偷情的。
宮裡這種事不少,學堂裡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正是血氣方剛、探索欲旺盛的年紀,私底下就愛偷偷分享些不幹不淨的畫本。
跟哪個宮女偷偷看對眼了,怕被人發現,趁着午間躲來這兒私會也正常。
謝元提對這種風月之事不感興趣,又聽一聲輕響,像是裡面的人被拍了一巴掌:“嗯?說話,為什麼偷看謝元提,喜歡他?”
盛遲忌半眯起眼,漆黑的眼潭幽沉,眸光落到謝元提身上,帶着三分怨。
莫名其妙被波及的謝元提:“……”
關他什麼事?
另一個人的聲音終于響起,不知道怎麼被作弄了,悶悶的,從鼻尖哼出黏.膩的一聲,帶着些顫抖的喘息:“……沒有。”
謝元提頓了頓。
雖然不大清晰,但似乎是個男孩子的聲音。
盛遲忌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烏黑的瞳眸有種野獸般的警惕冰冷,又帶着分明的好奇。
好奇這個幹什麼。
什麼人啊,教壞小孩。
男人的聲線有些耳熟,八成是認識的人,但謝元提對聽這種牆角興緻不大,重新拽起盛遲忌,步伐輕巧地往外走。
一下還沒拽動。
盛遲忌看看裡面,又看看謝元提,眨了眨眼,在假山的陰影之下,眸色藏着幾分稠黑晦暗,湊近了用氣音問:“他們在做什麼,不留下來聽聽嗎?”
謝元提癱着臉:“你想聽就留下來聽。”
說着松手要走,盛遲忌立刻收回視線,拽着謝元提的袖子,巴巴地跟着他離開:“元元,别丢下我。”
馮灼言嘴上不着調,辦事還是很靠譜的,況且牽涉其中的,還是他的朋友。
沒過幾日,便帶來消息:“我問了段兄,他噩夢頻發,常點安神香,這香囊的配方,是一個月前他去護國寺裡問大師要來的,派貼身的小厮,到京裡最大的‘康憂藥鋪’抓的藥。”
學堂的最東邊有個荒蕪的院子,連宮人也不怎麼來,幾乎成了三個少年聚頭的小窩點。
盛遲忌不怎麼在意段行川的死活,漠然垂着眼,抓了把雪,不知道在捏着什麼。
也不嫌冷,謝元提眄他一眼,颔首問:“靖國公府内有藥庫,在自己府裡抓藥更方便,段行川怎麼不在自己家拿藥?”
馮灼言聞言一愣,撓頭:“這……我也沒問。”
謝元提微微勾了下唇:“看來你段兄和他大伯的關系,也沒傳聞裡那麼好。”
至少,現在應該沒那麼好。
段行川看着頭腦簡單,但前幾日一見,對話幾句,便知為人頗為通透,應當是察覺到了點問題,隻是查不出證據,又礙着靖國公的面不便說。
聞弦歌而知雅意,馮灼言面色微變:“你的意思是……”
“嫌疑很大。”
謝元提往後靠在柱子上,望着冬日裡寥落的庭院,淡淡道:“換你是靖國公的大兒子,自身沒甚成就,有個驚豔早逝的弟弟,父親偏疼二房遺孤,你會不會擔心他老人家求陛下,把爵位承給段行川?”
京裡這些世家貴族,多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内裡藏污納垢的,為了争權奪利,駭人聽聞的事多了去了,要不馮灼言的寫作素材也不會那麼豐富。
他神色複雜,歎了口氣:“我去素雲齋支人,挨個查了,段兄的小厮和他一道長大,為人忠厚老實,嫌疑不大。”
“康憂藥鋪的掌櫃在京中做了多年生意,背景也沒問題,一個月前,段兄的小厮去抓藥時,是三個夥計在鋪子裡招待抓藥,這月走了兩個。這三個夥計具體是什麼身份,還待核實驗證。”
謝元提嗯了聲:“明日休沐,我出宮陪你去。”
盛遲忌聞言一頓,想起上次休沐見不到謝元提時,那種五内俱焚、從骨子裡彌漫出的焦躁感,冷嗖嗖看了眼馮灼言。
不會直立行走嗎?辦件小事都要元元陪着。
馮灼言被他看得如坐針氈,實在想不通盛遲忌怎麼那麼針對自己。
也不對,這位小殿下,似乎是平等地厭惡謝元提以外的每個人。
他渾身刺撓,硬着頭皮問:“那,我明日去你府上找你?”
狐狸精!
盛遲忌暗暗磨了下牙,把手裡捏的東西捧到謝元提面前,修長的指節被冰雪凍得微紅,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元元,小貓。”
他忙活半天,用雪捏了隻翹着尾巴的小貓,惟妙惟肖,活靈活現的。
謝元提放在掌心裡,仔細看了看,才道:“不用,你去素雲齋等我,我帶海樓來。”
雲生擅長看賬,海樓擅長管人,謝元提不在時,就是這兄弟二人負責暗中打點店鋪生意,要支使素雲齋的人,叫上海樓最方便。
謝元提漫不經心想,順便問問玉珏的修複進度。
盛遲忌臉色陰沉地繼續狠狠捏雪人。
海樓又是誰?謝元提在外面是不是有好多他不知道的小狗。
為什麼不能隻有他一個呢?
謝元提餘光注意着盛遲忌的動作,覺得有意思,莞爾一笑。
馮灼言一直清楚,自己這位好友是個标緻且标準的冷美人,平日裡敷衍地勾勾嘴角,就已屬難得。
現在冷不丁笑起來,有種活色生香的豔色,春風浮過冰湖般的冷俏感,轉瞬即逝,晃眼得很,莫名給他吓一跳,被這樣豔色逼人的美貌給弄得呆了下:“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