産房護士長馬晶總是六點半不到進醫院大門,一來醫院車位緊張,晚來一點,光排隊入庫就得耗半天;二來,她習慣交班前先去轉房,檢查各處物資,提前安排好一天的工作。
這習慣是和花斐搭檔以來被迫形成的。
不過,馬晶沒有抱怨,因為花斐數年如一日到的比她還早。
停好車,一眼看到花斐正走在前方,肩上跟扛了兩包水泥一樣扛着兩個碩大塑料袋。
馬晶跑下車高叫:“喲,土匪搶劫回來了?”
花斐取下肩上鼓鼓囊囊、首尾相連的塑料袋,一根手指勾她下巴:“我是土匪你就是我第一壓寨夫人。”
馬晶揚起一隻手:“去,一把年紀還拿我開玩笑。”
花斐挑眉:“那第二?”
馬晶罵了兩句,打開後備箱:“我可沒你這麼沒良心。喏,給你準備的,夠意思吧!”
滿滿一後備箱可樂。
“夫人真善解人意。”
花斐沒别的愛好,就愛喝可樂,白大衣有一個兜專門用來裝可樂,随時随地掏出來就喝。
一輛粉紅色電驢子咯吱一聲停在花斐身旁,佟曉蹬在地上,頭盔還沒摘,老母親一般苦口婆心:“别老喝可樂,糖分太高沒營養。”
花斐不以為意,抓起一瓶,纖細的手指在瓶身上彈了一下:“可樂好,不光補充能量還讓人快樂,我們年輕人親切地稱它快樂肥宅水。”
眼見她空腹開喝,佟曉說她:“小心你的糖耐量。”
黑色車身的奔馳GL開過來,一把到位,穩穩當當停在對面的車位,馬晶佟曉的目光即刻被吸引過去,看看下來的人再看看車,齊聲低呼:“高富帥呀!”
花斐嫌惡地聳鼻:“人模狗樣!”
聲音大的整個停車場一清二楚。
對方顯然聽到了,邁着大長腿朝這邊來,搞得馬晶有點緊張。
萬一是哪個家屬,那真是尴尬她媽給尴尬開門了。
男人穿着裁剪得當的深色西褲和挺括的淺色襯衣,寬肩窄腰,玉樹臨風,面上和煦微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馬晶立刻找台階:“有,有,幫我們提下可樂。”
“沒問題。”男人依舊溫和,看不出一丁點生氣,左手拎了一打,右手接着去拎另一打,不料剛拎起來,沒拿穩,砰一聲掉了下去。
“對不起,我現在是左利手,右手不方便。你們需要都拎上去嗎?”
花斐抓住非重點:“還現在?以前不是嗎?”
“不是。”
花斐一記白眼:“誰信?”單手拎起落下的那打可樂,“下次找個有腦子的借口。”
馬晶撞撞她:“幹嘛火藥味這麼重?看人家多紳士。”
花斐沒理,一馬當先走得飛快。
到了産科休息室,馬晶沖男人露出一個熱情的笑,”不好意思耽誤你了,剩下的我們自己搬,去辦你的事吧。。“
男人笑說:”不耽誤,我正好也來産科。“
”哦,你是哪床家屬?“
”我不是家屬,“男人把可樂放在角落,伸出手,”介紹一下,我是産科新員工,我叫傅泓之,請多指教。“
花斐陰陽怪氣:“新同事啊,那多幹點,下去把可樂都搬上來,還有這個,”她把背上的肉龍很不客氣地通通丢給他,素手指冰箱:“冷凍保存。”
傅泓之抱着滿懷肉龍,蹲在地上将肉龍碼好,起身,拍拍手:“有平車嗎?”
馬晶很不好意思:“不用了,得空我叫實習小同學下去搬。”
花斐嗤他:“幹這麼點活還扭扭捏捏,趁早别來産科,産科不需要手無縛雞之力小白臉。”
馬晶也不知道花斐為什麼火氣這麼大,一頓火力掃/射,連她也給牽連了。
花斐氣勢洶洶扭頭就走。
馬晶和佟曉都替花斐尴尬:“傅醫生,不好意思,她就是嘴上不饒人,你别往心裡去。”
傅泓之揮揮手,面上仍有令人愉悅的淡笑:“沒關系。您告訴我平車在哪兒,我下去把可樂拉上來。”
“不用,真不用。”
“沒事。”
整整八箱可樂,傅泓之給了快遞小哥50塊錢,幫忙都給搬了上去。
花斐換了衣服,熱完早餐,左手一個肉龍右手一瓶可樂,路過傅泓之時,瞄一眼快遞小哥,很不客氣地甩給傅泓之一個“你是弱雞”的眼神。
花斐對傅泓之滿滿的敵對,佟曉實在看不過去:“人家入職第一天,什麼也沒幹,怎麼感覺你在針對他?”
花斐眉眼一豎:“什麼叫感覺我在針對他?我針對的還不夠明顯嗎?”
“對新同事這麼不友好,過分了啊!”
“我過分?”花斐啃完肉龍,套上白衣,把可樂塞進白大衣左側兜裡,“昨天我和子宮破裂的産婦在路邊等了足足六分鐘,他和他那輛奔馳經過,愣是沒有停。你說誰過分?”
馬晶不可置信:“不會吧,小傅看起來不像害怕擔責任的人。而且長得這麼儒雅斯文,相由心生,一定是你看錯了。”
“馬嬸,别被外表蒙蔽了,這世道,多的是衣冠禽獸。”
馬晶是産房護士長、管家婆,還愛給人張羅婚姻大事,花斐送外号馬嬸。
佟曉笑出來:“就是,你當初還誇花斐長得好,一定溫柔如水,結果呢,就數她嗓門大漢化程度高。”
馬晶倉皇擺手:“算了,黑曆史。花斐是我唯一看走眼的。上學那會多仙女的人物,現在......”
花斐冷幽幽:“仙女讓給你們,我當我自己。”
馬晶和佟曉都知道花斐的德行:“行,你當你自己。”
三人玩笑一會,有護士敲門喊交班,交完班開始分配進修醫規培生,秦棉昨天被花斐醫生光環晃了一下,斟酌半天,心一橫,選了花斐。
還有兩個報晚了的大冤種,沒得選隻能劃給花斐。
花斐滿臉不高興:“别人不要的塞給我。”
教學主任羅耀東說:“教學醫院,規培基地,有責任有義務帶教。”
花斐不情不願:“行。歪瓜裂棗也是水果。走吧,查房去。”
花斐回來要進産房,需要和現任産房主管醫生到患者床旁交接班。
1床,先兆子痫臨産,等着上台剖。
花斐合上病例,随便逮了個住院醫:“就你,說說子痫解痙,硫酸鎂怎麼用?治療安全窗口是多少?最需要關注患者什麼體征?”
住院醫剛來,還沒獨立管過,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花斐瞄到她口袋裡的《産科醫生手冊》:“不是帶書了嗎?沒長手還是不識字?倒是翻啊?”
住院醫跟得了特赦一樣,手忙腳亂翻,照着手冊戰兢兢念,念完怯怯地看花斐。
花斐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尖刻:“産婦子痫抽得口吐白沫了,你也現場翻書麼?自己滾,别讓我踹你!”
住院醫癟着嘴,就差哭出來了。
産婦推進分娩室,花斐檢查了一下宮口,開了兩指半,讓進修醫給她人工破水,進修醫消了毒,止血鉗夾破羊膜囊後,一股液體流了出來。
進修醫興奮地:“成功了,羊水清亮。”
她很确定,所有操作符合規範,即便是主任也找不出錯來。
然而花斐依然送了她一個“滾!”。
“我哪兒做錯了?”
花斐懶得瞧她:“破水後檢查胎心了嗎?”
破水後不檢查胎心,會把隐性臍帶脫垂給放過去。
進修醫低下頭,老老實實滾了。
佟曉來接先兆子痫産婦。
高危産婦,必須由副高以上主刀,羅耀東主任醫師和花斐帶着兩名苟活的進修醫——秦棉和另一位年齡比花斐大不少的大姐搭台。
進修醫協助護士插了尿管,臨破皮,花斐舉着手問:“尿量多少?”
進修醫:“5毫升。”
花斐發飙:“你上台不帶腦子嗎?一個小時過去了,5毫升尿量?給我重插。”
進修醫被罵得老臉沒處擱。
傻子都想得到,這麼低的尿量必然沒插到膀胱。
手術時間不得不推遲了差不多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