産科處理肩難産有三闆斧:切大口,抱大腿,壓恥骨。
學術上叫McRoberts法,通俗易懂就是幾個醫生護士協助産婦使勁抱大腿,另一個醫生配合着在恥骨上方下壓胎兒前肩,這是肩難産最常用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傅泓之當住院醫時就已經可以遊刃有餘操作應用了。
他摸到産婦恥骨,用力往下壓。
“壓,”花斐喊,傅泓之此刻站在右側,隻能右手用力,可是他的右手......
傅泓之用盡全力壓,胎肩并沒有如期娩出,花斐開始罵人了:
“壓,沒吃飯嗎?壓。”
傅泓之咬牙,加大了力度,胎肩依舊牢牢卡着。
“用woods法,”傅泓之頭上沁出了汗。
woods也叫旋肩法,可以讓後肩旋到前肩位置,從而娩出胎兒,是三闆斧效果不好時會用到的第四闆斧。
胎背在母體左側,正适合傅泓之左手協助。
花斐沒說話,也沒和傅泓之眼神交流,把中指放進産道:“聽我口令,1,2,3,旋!”傅泓之配合着花斐,将胎頭也向側後方旋轉。
胎兒總算從産道出來了,等在一旁的尚正立刻把孩子接過去。
吸引,拍背,哇一聲,分娩室響起了嘹亮的啼哭聲。
下面血淋淋敞着的産婦聽見孩子哭聲,兩行淚從眼睛裡溢出來,掙紮着要起來,虛弱而急切地喚:“孩子,我的孩子,它還好嗎?健不健康?”
“健康,”護士給孩子戴上手環,滴眼藥水,包上襁褓,尚正抱到她胸前,“來,看一看大寶貝。”
産婦癡癡地定在孩子身上,眼淚橫流:“我的孩子。”輸着液的手本能地要去撫抱。
“現在還不能抱,它吸了點羊水,需要去新生兒科觀察幾天。放心,過幾天你們就可以一起出院了。”
産婦巴巴地看着尚正推着孩子出分娩室,全副身心挂在孩子身旁,絲毫沒在意下面傷口還咧着,鮮紅的血正汩汩往外冒。
“胎盤沒出來。”傅泓之說。
鄭明彙報體征:“花醫生,血壓掉到90/60,心率140.”
花斐換了一雙無菌手套:“我來剝胎盤。鄭明,卡貝100ug入壺,乳酸林格500ml加縮宮素10iu靜脈,繼續心電監護,開通三條靜脈通道,問血庫要1200毫升懸紅。”
鄭明重複了一遍醫囑,和另一個護士配合聯動,藥很快配好挂上了。
花斐徒手伸進灌滿鮮血的子、宮,憑着感覺,慢慢地一點一點将胎盤剝離,取出,交給傅泓之,在不鏽鋼托盤裡檢查是否完整。
胎盤如果不完整,說明沒剝離完全,殘餘的胎盤會嚴重影響産婦止血凝血,導緻難治性産後大出血。
“胎膜完整。”傅泓之沖花斐點頭,然而産婦子宮仍收縮不良,出血持續不斷。護士小跑着去血庫,時間倉促,血庫還沒配好足夠的血,隻拿回來兩袋還冰涼的懸浮紅細胞。
“我按摩子宮,你縫合傷口。”
花斐啪!啪!啪,拍打揉按着子宮,兩袋紅細胞灌下去,血壓升到120/70,心率降到110,出血減到5毫升,子宮也慢慢地收縮,力量尚可。
就在大家舒一口氣時,傅泓之手底下的縫針毫無征兆斷了。
針頭堪堪幾毫米長,就在眼皮子底下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斐當機立斷:“關門,不許出。”
出去了就真大海撈針了。
幾個人台上台下一頓找,連鞋縫裡都找了,還是沒找到。
花斐說:“打給放射科,推一台床旁X光機來。”
産婦還清醒,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也不敢怠慢,放射科推着機器進來,拍片定位,圈住一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的小白點——藏在皮肉裡的針尖。
傅泓之比了一下位置:“讓眼科來,用電磁脈沖磁鐵。”
要不是傅泓之提,花斐都忘了眼科還有這等神器。
針尖很快取了出來,傷口經過生理鹽水和甲硝锉反複沖洗,又點上了抗生素,斷針波折才算告一段落。
傅泓之和花斐一起把産婦送到産後病房,想起剛才驚心動魄,傅泓之不由感慨:“真是有驚無險。”
花斐卻哼地一聲,飚出一句冷言冷語:“傅醫生處理斷針很有經驗,以前常斷?”
傅泓之就是頭牛也感受到了侮辱。
“花醫生,我很肯定我操作沒有不妥,我的手感告訴我,是針有問題。”
“呵~~”花斐停下來,“你的手感?傅醫生忙着寫論文,多久沒上過手術了?還手感呢?再說了,你的手感能作為标準嗎?說什麼針有問題?我覺得是你有問題。”
看來她對他不是有意見,
是相當有意見。
虧他還在進修醫生面前替她辯解。
在這樣刻薄的人面前,傅泓之的一片好心終究是錯付了。
傅泓之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對他有偏見,說再多也無濟于事。
傅泓之和花斐面對面,無言而尴尬地站了一會,花斐的手機響了,她從白大衣裡摸出來。
二十多個未接來電99+未讀信息。
不用說都是房管科的:
“最後一次通知:今晚十點前辦理退住手續,如若不然,明早撬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