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衣服,傅泓之主動拎着花斐電腦包,跟沒發生過矛盾一樣,一面低聲讨論一面下了樓。
“你怎麼走?”花斐問。
傅泓之側頭,笑着反問:“你怎麼走?”
“你管我怎麼走。”
傅泓之是漂洋過海回來的金疙瘩,為了籠絡他,醫院不光在住院部分了一個知名教授才有資格申請的專用車位,8号公寓那隻有五個車位的彈丸之地居然也有他一席之地。
僅憑不用為停車發愁這點,傅泓之在花斐那就拉了不少仇恨。
花斐嘲弄道:“我自然是走回去。”
“那我也走回去。”傅泓之沉靜溫和。
“你不開車?”
“不開。”
“還是開吧,8号公寓的車位比皇位還金貴,不放豈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傅泓之眼神停在花斐臉上,專注地盯着她大而清冷的眼睛,非常凝重,非常認真地:“你怎麼走我就怎麼走。”
花斐怔了一怔,捏着下巴娥眉深蹙。
她肅穆的樣子令傅泓之不免發毛。
“想什麼?”
“想你。”
傅泓之一陣心悸:“想我什麼?”
“想你的目的。”
“目的?”傅泓之喃喃重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找間餐廳,坐下好好吃頓晚餐,吃飽了,我慢慢告訴你我的目的。”
他眼裡有了薄薄的霧氣。
花斐泛起一股涼意。
她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汗毛一根一根豎起來。
這種感覺太不好了。
“我知道我長得好,身材也不錯,品行學曆更是沒得說,你很難不喜歡我,但是,我勸你,不要耍纨绔子弟花花心思,更不要以為一個屋檐下就可以占到什麼便宜。你敢越一步,信不信第二天,你住的那間房就變成遠近聞名的兇宅。”
傅泓之倏爾動了動手,正視着她,困惑到了極點。
花斐的臉顯出一絲駭人的冷白:“聽見沒有?”
“聽見了。”傅泓之微微吸了口氣,提着電腦包的手青筋微微凸出,面上卻作出纨绔姿态,“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
花斐橫他一眼:“還敢?”
“我就喜歡你身上這股子自信。”傅泓之心中苦澀,卻玩味一笑,拎着她的電腦包,飄然遠去。
走到大門口小賣部,腳步不自覺放緩,從玻璃反光上往後瞄。
花斐還站在屋檐下,一手叉腰,一手氣呼呼地扇着風。
傅泓之頓了頓,吐出一口氣,進小賣部買了瓶可樂:“喝一瓶解解氣?”
“不喝。喝也解不了氣。”
“不喝?那我去退了,反正還沒出醫院大門。”
“傅泓之......”
傅泓之腿長反應快,兩三步便走出了花斐攻擊範圍。
花斐走路很快,傅泓之為了讓她慢點,一會說夕陽西下,一會說晚霞如火,全是自說自話,花斐絲毫沒有回應。
“何必走這麼快?慢慢地欣賞一下太陽下山時的美景不好嗎?”傅泓之說。
“日薄西山,有什麼好看的?”花斐扯過傅泓之手上的包,“你慢慢欣賞吧,我先走了。”
她不是走,幾乎是在跑。
剛剛在那長篇大論潑他冷水,這會卻急急忙忙,像在趕時間。
傅泓之買瓶水的功夫,花斐已然沒了人影。
前面就是地鐵站,人來人往,個個步履匆匆,都趕着回家,傅泓之握着水出去,那裡層層疊疊圍了好幾圈人。
“好好看看,這是停車的地嗎?”
花斐的聲音穿牆破壁。
傅泓之心下一驚,忙忙擠進人群,隻見花斐抓住一個小年輕的雙肩包帶,不依不饒:“好好的路都被你們亂停亂放堵死了,别人怎麼過?”
“一輛單車而已,這女的這麼兇,真沒素質。”
“就是。馬路又不是她家的,管得着嗎?”
行人駐足看熱鬧,對花斐指指點點,無一不說她多管閑事,小題大做。
晚高峰時期,騎共享單車來坐地鐵的人絡繹不絕,地鐵口地小車多,車棚裡停不下來豈不得停人行道上?
多習以為常的事,偏這瘋女人,大喊大嚷,也不嫌丢人!
傅泓之怕把人惹急了吃虧的還是花斐,趕上前,把花斐護在身後,花斐放開手:“掃呀!”
被她抓住的小年輕漲紅了臉,在花斐死亡凝視下掏出手機重新掃碼,衆目睽睽下,将車挪到十幾米遠的地方,罵了兩句不堪入耳的髒話,逃命似地混入熙攘之中不見了。
傅泓之關切地問:“沒事吧?”
花斐站上台階,眼光定在街角:“沒事。”
順着她的目光,隻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并沒有看到什麼特别的。
人群沒熱鬧看,很快散去,隻餘下傅泓之和花斐,突兀地站在馬路牙子上。
“你看什麼?”傅泓之好奇地問,“快走吧,站這怪熱的。”
“等會。”
花斐守在車水馬龍的街口,一次一次阻止别人亂停車。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一隊戴着墨鏡手持盲杖的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從路口拐過來,井然有序地走在花斐面前的盲道上。
老師似乎知道是花斐幫忙移除盲道上的雜物,朝她颔首微笑。
花斐安靜地看他們列隊走過。
工作一天、始終嚴肅的面容,此刻帶了淺淡滿足的笑。
夕陽西下,孩子和她,頭上身上披滿了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