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們一起去。”汲煜朝說,“我有幾句話跟她說。”
桑臨淵做了個打住的動作:“别。哥們,勸你一句,别惹她。”
傅泓之和桑臨淵扛着一張桌子大小的冰雪城堡,招搖過市,汲煜朝跟在後面,臉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
花斐洗了澡,聽完交班,便去兒科神内找彤彤。
孩子們抽完血還沒輸上液,能下床的全都出來看熱鬧,圍着城堡叽叽喳喳。
尚正抱着彤彤,歎為觀止:“你們也太厲害了。幾萬塊,半個晚上拼完了。”
花斐把彤彤接過來:“看,花媽媽沒騙你吧。”
彤彤也驕傲地撸起胳膊肘:“我也沒騙你,我乖乖地抽血了。”
花斐點了下她的鼻子:“棒極了!”
手術出了點小意外,佟曉天亮才回來,尚正看她搖搖晃晃,扶住她:“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佟曉擺擺手:“沒事。”
其他人都出去,在門外站着,治療室裡隻留下佟曉和操作者尚正。
尚正不屬于兒科神内,但他穿刺技術出了名的好,主任特批他親自為彤彤鞘内注射
門外烏泱泱站了好多人,蒙朝霞,桑臨淵,花斐和傅泓之,還有帶了禮物來的醫生護士,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門。
花斐靠在牆上,雙唇緊閉。
傅泓之挨着她,輕聲說:“别擔心。”
花斐不言語,忽聽裡面傳來“啊”一聲慘叫,花斐猛地抓住傅泓之的手,死死地用力地抓住,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手上。
彤彤因為疼痛,酸脹,撕心裂肺哭喊着:“我疼,媽媽,我好疼。”
花斐再也受不了:“我出去一下。”松開傅泓之的手,快步走出了病房。
傅泓之追着她,一口氣到了二樓小花園。
花斐雙手撐在欄杆上,大口喘着氣。
“花......”
花斐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别過去。
天空有些陰郁,她剛洗完澡,頭發還沒紮起來,風吹起她的發,烏黑的發絲一縷一縷貼在白皙的臉上。
傅泓之停在原地,隔着四五米的距離,遠遠地看着她。
幾乎可以想象,每年這個時候,她都要經曆同樣的煎熬。
可是這明明不是她的錯。
“傅泓之,”花斐的聲音如風掠過。
“我在。”傅泓之走過去,從兜裡掏出一貫可樂,擰開遞給她。
花斐接過來,喝了兩口,依舊望着霧沉沉的天空。
“彤彤是我讓佟曉生下來的。”花斐垂下頭,盯着手裡的可樂,“佟曉八個月的時候,偷偷找我,問我能不能幫她引産,我把她罵了一頓,罵她八個月了才引産,早幹嘛去了。”
八個月,若非有嚴重畸形疾病或者威脅母親生命安全,是不允許引産的。
大齡引産不僅不符合人道主義精神也會對産婦的身體造成巨大傷害。
花斐話雖難聽,事卻沒做錯。
“她跑去小診所,擅自用了縮宮素,繼發了嚴重感染。這時候她忽然又決定生下來,問我能不能保住,所有人都說不行,不要了,放棄吧,我卻說能,硬是給她保了下來。”
看着千辛萬苦保下來的生命年年受苦,這種滋味換誰都不好受,何況她那時初出茅廬,得頂住多大壓力才能“一意孤行”?
後來還發生了佟曉自/殺,彤彤确診S/MA......
一件件壓下來,她和佟曉又是朋友同事,低頭不見擡頭見,日複一日,難怪花斐會懊悔,會懷疑。
傅泓之輕聲說:“不是你的錯。”
花斐略略瞅他一眼:“我也沒覺得是我的錯。”
傅泓之瞧瞧四周:“那你來這幹嘛?”
花斐長長地歎了口氣:“别人都誇你很厲害,都說你創造了奇迹,可是,隻有你知道,你失敗了,你并沒有給人帶來幸福。”
每年看到彤彤哭着喊疼,看到佟曉為了藥費省吃儉用,花斐總會不自覺想,要是我不那麼努力,不那麼堅持,可能佟曉現在會過得好一點,她和尚正或許已經開始了新生活。
傅泓之溫柔道:“我們不是神,沒法預知未來。”
“可我們是醫生。”
“醫生更不是神。”
花斐起身,拍了拍身上:“你還是不懂。”
“我懂。”
花斐撇嘴:“你懂什麼?”
“我懂你。”
花斐語氣裡多了些怒意和不屑:“誰要你懂我?”
“我的心......要我懂你。”
花斐被嗆了一下,眼睛有些許慌亂,不知該往哪兒看,她輕咳了一聲,“行了,别跟我玩風花雪月。該結束了,回去吧。”
注射已經結束,彤彤頭低腳高位躺着治療床上,依然在喊疼。
佟曉跪在地上,緊緊抱着她的頭,讓她不要動,溫柔地說撫着她的背“快了,快了。不要動,很快就好了。”
她努力地壓着不哭出來,可是眼淚不争氣,一滴一滴,往下流,滴到彤彤頭發上。
佟曉自己是麻醉醫師,面對連血管都找不到的新生兒都能毫不手軟一針見血,可是輪到自己的女兒,明知道尚正一定是動作最輕柔的,對彤彤傷害最小,明知道沒有危險,還是止不住心疼難受。
治療室門口關注着彤彤的人群已然散去,彤彤的病床上擺滿了各式玩具和玩偶。
蒙朝霞和桑臨淵正在收拾,好騰出一塊來給彤彤平躺。
70萬,管一年。
佟曉這一年熬過去了。
可是彤彤,她還有幾十個一年。
傅泓之偷偷看花斐,她的唇緊緊抿着,面容仍舊表情匮乏,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但傅泓之知道,她是熱的,溫暖的。
回去的路上,馬晶給花斐打電話:“賣不出去。人家隻要車牌,不想要你那輛破車。”
花斐零幾年的Q/Q,買的時候就是個二手車,被花斐晃蕩了六七年,破的連收廢品的都嫌棄,花斐非要和車牌捆綁。
行情5萬的牌,搭上車,要價八萬。
哪個傻子願意當這接盤俠?
“反正都賣不出去,改成10萬吧。”
馬晶:“......”
你還真是個商業奇才!
汲煜朝又抱了一大束玫瑰,花斐打着電話,不帶任何停頓,從他眼前目不斜視走了過去。
“花斐。我想和你談談。”
花斐極為不爽:“汲煜朝,你不用上班的嗎?”
汲煜朝說:“我病了,請了兩天假。”
花斐嘁了一聲,滿滿的鄙夷:“發個燒就請假,身體素質真差。”她擡腳走到産科門口,纖手一揚,“閑人免進!”
不等她說完,傅泓之迅雷不及掩耳,把汲煜朝和那一大捧價格不菲的玫瑰一齊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