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棉被花斐點将上台,可謂受寵若驚,去手術室之前,接連上了六趟廁所。
花斐走在她前面,合身雪白的大衣将她襯得又幹練又清冷,晃得秦棉大氣不敢出,一路忐忐忑忑,邊走邊小心瞄手機,臨時抱佛腳翻胎盤植入的資料。
“嘟嘟......”花斐的手機響了。
她好像知道是誰,連手機都懶得掏出來,隔着衣兜按成靜音,轉頭:“你告訴他的?”
秦棉不敢說話更不敢擡頭。
傅泓之也是她的帶教老師,她不可能不如實相告,可是說了......
不知道兩位上級醫師之間發生了什麼,前幾天還形影不離和諧得不得了的,現在是各開各的台,各看各的診,就連交班也不多說一句話。
别人不知道怎麼看,反正秦棉肯定問題絕不在傅醫生身上,而在花醫生那。
要不是花醫生故意針對,怎麼會放着技術超強的同組搭檔不用,反而拉着她這麼一個手術刀都握不穩的菜鳥?
胎盤植入哎,需要到中心手術多個科室聯合的四級大手術,一個主治膽子再大也不能這麼随便吧。
秦棉才跟了傅泓之,可不想還沒成功卻成花斐陪葬品。
所以傅泓之一問,她便什麼病史資料,第幾手術室,誰負責麻醉,誰負責器械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秦棉報完病曆,傅泓之已判斷出了手術風險,花斐一己之力極難完成,反複叮囑秦棉盡量拖住花斐。
隻要拖半個小時,他就能趕到手術室洗手上台。
茲事體大,秦棉也想拖,奈何.....
小菜鳥實在做不到!
非但做不到,她連悄悄瞄一眼花斐臉色的膽量都沒有。
“嘟嘟.....”
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是秦棉的。
“讓花醫生接電話。”傅泓之清潤的嗓音夾雜了顯而易見的焦急。
秦棉捏着手機,怯懦地:“傅醫生讓您聽一下電話。”
花斐當然不會給她真的面子,甩下兩個字:“沒空。”便自顧自進了更衣室。
秦棉舉着手機,既遞不出去也不能挂斷,發窘之際,隻聽傅泓之說是我考慮欠周,讓你為難了,抱歉。
傅泓之這麼一說秦棉更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秦棉悶悶地走進更衣室,花斐已經換完了衣服。
她深呼吸兩口,鼓起勇氣:“花醫生,傅醫生讓您等他一會,他已經在路上了,他來了您再開台行不行?”
花斐對着鏡子把頭發掖進手術帽裡:“他說了不算。”
将最後兩根碎發固定好,花斐取了一隻口罩,一切準備就緒要出去洗手時,臨了瞥了秦棉一眼,仿佛看穿了秦棉所有心思:“五分鐘不出現在手術室,明天不用來了。”
秦棉很想大叫一聲“這手術我不上了”然後揚長而去,然而秦棉沒有幻想中的硬氣和勇氣,她隻能滿腹委屈更衣洗手。
進了手術室,孕婦已經麻醉滿意,兩個護士在消毒鋪巾,泌尿科和兒科等在一旁,花斐偏頭讓秦棉站在助手位,手術正式開始。
手術方案是先沿着原橫切口剖宮産娩出胎兒,再處理浸潤到了膀胱的胎盤組織。
剔除瘢痕,逐層進腹,子宮前壁膨隆,表面多條血管迂回怒張,覆蓋在子宮漿膜腔表面,需要小心避開血管,打開膀胱腹膜反折。
“推!”
秦棉被這海怪一般的血管給震驚了,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花斐給她下了指令——往下推膀胱。
可是這膀胱上遍布粗壯的血管,完全沒法下手啊。
“怎,怎麼推?”
“呼,”花斐嫌棄地從鼻孔裡出了一口大氣,抓住秦棉的手,往下一壓,“堅持住不許動。”
秦棉半斜着身子,手掌在一坨溫軟的器官上,她看不見器官也感覺不到器官的形狀,隻能一動不動保持着一個姿勢。
花斐手指捏着手術刀,左看右看。
顯然她也拿不準下刀的位置。
足足等了好幾分鐘,花斐還在觀察抉擇。
秦棉側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暗暗算着傅泓之出現的時間。
一陣人聲,應該是相熟的醫生在洗手池互相打招呼。
有人出去,手術室的門開了,飄進來五個字——“回見,傅醫生!”
傅泓之來了!
救苦救難的傅醫生終于來了!
秦棉腦子一熱,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微微擡起眸對花斐提議:“花醫生,要不要請傅醫生看看入.....”
這一說不要緊,剛剛舉棋不定的花斐忽然兇光一閃,細長鋒利的柳葉刀朝着秦棉推着膀胱不敢動彈的手背直直劈了下來。
手術刀菲薄鋒利,雖然切不斷骨頭但是劃開皮肉,割斷動脈神經那是綽綽有餘。
毫厘之間,不是秦棉的手報廢就是産婦血流如注。
“啊~~~”秦棉情不自禁叫出聲。
寒涼貼着她的小魚際肌如流星般掠過,秦棉睜開眼,看到了翻出來的子宮肌層。
“喊什麼?”花斐不滿地罵,也不管劫後餘生一身冷汗的秦棉,一個人徒手剝開肌層,不到一分鐘娩出一個活嬰。
胎兒娩出後,血窦打開,鮮血洶湧而出,整個視野不到五秒被血注得滿滿當當。
秦棉來不及抽出的手沒入血中,一直到手腕。
雖然秦棉和花斐同台,雖然她是一助,可是她完全不明白花斐是怎麼發現這個入口,又是怎樣既沒有碰到她的手也沒有割破那些可怕的血管。
十幾公分的手術視野除了秦棉手掌就是鼓鼓囊囊随時準備破裂的血管,幾乎沒有可能在肉眼不可見的地方找到手術入口。
“放手!”
花斐喊了兩次秦棉都沒聽到,直到花斐不知用什麼打了她一下,吃了疼她才收回滿是鮮血的手。
花斐在血池子裡撈出子宮,将其徹底轉到腹腔外。
傅泓之洗好了手,清朗地站到了秦棉旁邊:“我來了。”
花斐仿佛沒發現台上多了個人,自顧自說:“我來紮止血帶,你夾住切口。”
護士遞過來止血鉗,傅泓之接過去,正要夾,花斐擡眼瞪了一眼秦棉:“你來!”
秦棉看看花斐再看看傅泓之,不知道該接還是不接,為難之際,傅泓之将止血鉗給她:“你來鉗夾血管,我來清理視野。”
說着傅泓之拿起吸引頭,還沒開始吸,花斐語氣不善:“我看得清。”一面罵秦棉,“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夾?笨手笨腳,豬都比你能幹。”
傅泓之隻好放下吸引頭,指導秦棉鉗夾好血管,接着就讨好地:“我來分離血管。”
“沒那麼快。”
“剝離胎盤。”
“不用。”
剝胎盤,分血管,這兩個胎盤植入手術關鍵技術點都不讓他參與,那他上台還有什麼意義?
傅泓之:“那我做什麼?”
“我沒叫你來。”
态度比對待汲煜朝還惡劣。
護士又遞過來一把止血鉗,明明聽到啪一聲,護士已将器械穩固地放在秦棉掌中,秦棉愣是沒接住。
止血鉗掉了下去,尖頭好巧不巧砸中了怒張的血管。
表面鼓鼓囊囊的血管如同決了堤的山洪,傾瀉而出。
傅泓之眼疾手快手指精準地按在出血口上,左手撿起掉下去的止血鉗夾住了破口。
“這麼點活都幹不利索,笨死算了。”
花斐不留情面罵得極其大聲難聽。
秦棉可憐兮兮地站着,花斐下了100ug卡貝入壺的醫囑,又給宮體注射了250ug欣母沛,出血量減少,這才得空瞪一眼秦棉,發現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