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斐一手緊緊挽着花文祥,擡起另一隻領着東西的手去按鈴。
門自動開了。
傅泓之像是知道她何時來,笑盈盈立在門内:“伯父,您好!”
花文祥底氣發虛:“小傅,你好!”
徐卉迎出來:“文祥,花兒,你們都來了,太好了!”
花文祥見到徐卉,跟犯錯被抓了現行一樣,垂首縮肩退在一旁。
傅泓之恭敬地讓出一條路,“您請進!”,特意留在後面,朝花斐擠擠眼睛,“你好呀,花醫生。”
花斐面無表情:“你好。”
傅泓之接花斐手裡的物品,花斐兇神惡煞:“不許說我們一個組,不許說我們是搭檔......說漏嘴有你好看”
“行。我們不是一個組,也不是搭檔。”傅泓之壓着笑,湊過去不懷好意問,“如果說漏嘴,是怎麼個好看法?”
花斐惱怒地瞪他。
“還這麼兇!”傅泓之神色款款,“有求于人呢,就得拿出點有求于人的姿态。至少,對我好一點,不然,我可能真管不住嘴。”
“昨晚的事還沒算呢。”
要不是傅泓之是她從醫以來遇到的技術還算可以的同行,早把他拷拘留所去了。
傅泓之啞了火。
昨晚沒忍住,上嘴吻了她,給了她拿捏他的把柄。
看這架勢,這把柄她打算用一輩子。
花斐站在零下十幾度的院中,隻穿了一件薄絨大衣,一說話嘴裡冒出一團白氣。
此情此景,傅泓之舍不得繼續犟嘴。
“行,謝謝花醫生寬宏大量。快進屋,回頭感冒了。”
徐卉指指嘀嘀咕咕的兩個人,笑道:“一個專業就是不一樣,有聊不完的共同話題。”
“一個專業?”花文祥驚訝。
花斐沒告訴他,傅泓之也是學醫的。
花斐和傅泓之進了屋,傅泓之拍拍離壁爐最近的位置:“坐這來。”
徐卉熱情地推她:“對,坐那,那兒暖和。”
花斐坐下時手肘狠狠撞了傅泓之一下。
傅泓之疼得斯哈一聲,徐卉忙問:“怎麼了?”
傅泓之擺手:“沒事,沒事。”
他疼得鑽心,罪魁禍首卻坐得闆直端正,白皙的臉頰現出兩個漩渦,令人牙根癢癢。
“小傅,你也在産科?”花文祥問。
傅泓之回神:“是。”
花斐果然不滿地斜了他一眼。
“泓之也在嘉大一院。”
“那你和花兒......”花文祥觀察着花斐的反應,試探着往前,“你們熟嗎?”
傅泓之詢問地看向花斐。
花斐不耐煩:“問你話呢?咱倆熟嗎?”
傅泓之:“熟還是不熟啊?”
“你說呢?”
“那就不熟。”
徐卉噙着笑:“一個科的怎麼會不熟?是吧文祥”
花斐虎視眈眈,姨媽吃瓜不嫌事大,傅泓之不光手疼,太陽穴也開始隐隐作痛。
“怎麼會不熟?”花文祥重複。
一個科的!
人緣再差也不能差到這個地步吧?!
“産科幾百号人,六七個組,醫教研各忙各的,一年半載見不上面說不上話的同事多了去了。”
“這麼說,倒也是,”花文祥不忍心拆穿,輕聲附和,想到傅泓之樣樣都優秀,又起了某種心思。
“小傅你有沒有......”
“有。”花斐搶道。
“我還沒問有什麼呢?”
“你不就想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嘛?”花斐一臉決然,“他有。”
傅泓之一口茶噎在喉嚨裡下不去。
“我,有......嗎?”
“你有!”
好吧,你說有就有。
“也沒有單身的男性朋友。”
花斐把話堵死了。
傅泓之:“......”
這下可算不打自招了。
花斐意識到自己嘴瓢,抓起杯子和徐卉随意一碰:“祝您生日快樂,壽比南山!”
仰頭一口喝個見底,朝傅泓之甩甩頭:“出去走走!”
外頭是滴水成冰的災難天氣,傅泓之猶疑:“出去?”
“怎麼?不樂意?”
“沒有,沒有”傅泓之拍拍手起身,“我很樂意。”
花文祥站起來,要一塊走,被花斐無情駁回。
“蛋糕還沒吃。”
花文祥從來沒主動來過徐卉家,徐卉找他幫忙他都得掂量着時間,唯恐被人看見,做完事,徐卉端茶倒水的功夫,他無一例外落荒而逃。
瓜田李下,他得避嫌。
他心中這點忌諱,花斐一直都知道,從不強人所難,最近不知怎麼回事,花斐好像換了個人,硬要把他和徐卉綁一塊。
“那一起吃,吃完再走。”花文祥惴惴不安,花斐回來就不對勁。
花斐反身打開随身帶的袋子,從拱形紙盒中托出一塊小蛋糕:“阿姨,我爸為你特意做的蛋糕。兩人份,旁人沒有。”
“我不是。”花文祥低低否認,“不是特意……”
“挂在房梁上,要不是我眼尖都發現不了。”花斐面不改色繼續坑爹。
徐卉早就喜不自禁,捧起蛋糕:“真的嗎?特意為我做的?栗子奶酪,我最喜歡的口味,謝謝你文祥,我太開心了。”
花文祥臉騰地燒灼起來,慌裡慌張擺手:“其實做了很大一塊,就剩這一點......還能看。”
他努力解釋并不是刻意為徐卉生日準備的,卻越描越黑,偏偏花斐還火上澆油:
“誰都想把最好的留給最愛的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最愛什麼的,對于花文祥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出口。
花斐這一吆喝,花文祥恨不得鑽地下去。
傅泓之莫名其妙地看看花斐,屬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既然厭惡婚姻,想要“孤獨終老”,為何對父親的婚姻大事如此急切?
這波“拉郎配”刻意可又生硬,不止花文祥,傅泓之都感到尴尬。
“還有禮物。也是親手做的。”
花斐仿若無事,把另一個小袋子遞給徐卉。
當鈎針披肩出現時,徐卉有一瞬凝結,不過良好的教養讓她依舊表現得很歡喜:“呀!是件披肩。”
傅泓之扶額,幸好姨媽換了衣服,沒有披那件一模一樣的。
“蛋糕也有了,禮物也有了,你們過生日吧。”
花斐說罷扯住傅泓之袖口:“走,出去逛逛。”
細雨紛紛,冷絲絲地往領口裡鑽。
傅泓之摘下風衣上的帽子,扣到花斐頭上:“帶我去哪兒呀?”
花斐把帽子丢回去。
在花斐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把父親嫁出去時,傅泓之捏到了她的七寸。
“不戴?那我們回去吧。”
花斐嫁父心切,花文祥就是她的七寸。
花斐直挺挺站着,怒目而視。
傅泓之笑笑,拉緊帽子的細繩,将毛邊固定在她脖子上。
花斐耷着傅泓之的帽子,指着南轅北轍兩條路:“你走這條,我走那條。”
“撇清關系歸撇清關系,再這麼多此一舉,可就是欲蓋彌彰了。”
畢竟刻意疏遠也是一種暧昧和不清白。
“聽說附近有個寺廟,初一十五燒香請願很靈驗。一起去拜拜佛,求求簽?”
花斐嗤之以鼻:“你還信這個?”
傅泓之笑道:“願總是要許的,萬一實現了呢。”
反正為了你爸,你也不會立刻回家。
寺廟藏在山坳裡,地處偏僻,但香火缭繞,頗有些人氣。
兩進的院子,東西側各有一排廂房,廊下放着給香客休息的長凳。
花斐徑直走向長凳:“你拜你的佛,我睡我的覺。”
“來了就是佛緣。上完香可以去那邊寫祈福條。”
花斐打了個哈欠:“沒意思。還不如睡覺。”一屁股坐在闆凳上,伸長腿,眼睛一閉就那麼睡起覺來。
傅泓之拿她沒辦法,脫下外套,輕輕蓋到她身上,把進風的地方細細地掖了掖。
花斐白皙的臉近在咫尺,微風過處,額前碎發輕柔地擺動,無聲無息撩動人心。
傅泓之是唯物主義者,但此時此刻,他相信世上真的有神明。
傅泓之挨着她坐下,花斐呼吸均勻,已經睡熟。
随時随地補覺的特異功能真不是吹的。
睡了二十幾分鐘,傅泓之碰了碰她的手,冰涼刺骨,趕忙把她喚醒:“寫個祈福條,寫完回家睡。”
再睡下去該感冒了。
“不去。”
傅泓之把她拉起來:“來都來了。”
花斐手插着兜,語氣寡淡:“首先,我不信這些;其次,如果菩薩真普度衆生,何來衆生皆苦?有這磕頭做無用功的時間,不如多睡會覺。”
她是真不怕挨打麼?
寺廟裡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宗教的意義其實是撫慰心靈,所謂心誠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