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泓之被咖啡香喚醒,迷迷糊糊披上衣服,走出卧室。
窗外落了一層厚雪,玻璃窗透進來一片冷白,冷白中一道纖瘦身影在搗鼓咖啡機。
“幾點起的?怎麼不多睡會?”
“五點。睡太多,腰疼。”
花斐昨晚九點不到就回屋,難得沒做夢,一覺到五點。
看她臉色平淡如常,應該沒聽到桑臨淵那兩條“重磅消息”。
傅泓之輕輕籲出一口氣。
花斐推來一杯咖啡。
袅袅熱氣中一隻天鵝翩然起飛。
傅泓之笑贊:“厲害了我的姐。”
“那是。”
花斐坐下,剝開一隻鹹鴨蛋。
“咖啡配鹹鴨蛋,不覺得怪異嗎?”
“不覺得,”花斐吃着,很美味的樣子。
“高琳家屬送的?”
“嗯,”
高琳是偏遠區縣送過來産婦,高齡雙胎,23周宮頸管變短,下面醫院勸放棄,高琳一家保胎意願強烈,連夜送到嘉大一院,在不除外羊膜炎禁忌症情況下,花斐冒險給她做了高位環紮,平安保到35周,産下一對龍鳳胎。
高琳的婆婆和媽媽,兩個70多歲老太太,一人挎一籃子到醫院感謝花斐。
花斐别的不收,唯獨家屬報喜的紅雞蛋、紅棗桂圓之類,總開開開心心照單全收,再讓馬晶分給産房所有人員,包括門口看門大媽和負責鋪床打水打飯的衛生員。
花斐撅了一塊細細咀嚼,享受的模樣,好像吃的不是鹹鴨蛋而是别的山珍海味。
“不鹹麼?”
傅泓之看着都齁得慌。
“鹹也好吃,”花斐另拿了一隻放在傅泓之咖啡旁,“我先走了,醫院見。”
她精神抖擻拎上包:“雙十二,是個好日子。”再望望窗外,蓦地陰雲罩頂。
她不喜歡下雪天。
雪天路滑,對孕婦極不友好。
挺着大肚子,哪怕隻是打個踉跄,也可能胎膜早破需要住院,如果摔個面朝黃土或四腳朝天,一屍兩命也未可知。
每到雪天,她必比往常更早到醫院。檢查醫院門口台階有沒有鋪上防滑墊,物業有沒有派專人來保證診室門口地面幹燥。
本不是她的事,可她偏愛管,還管得嚴管得不近人情。為此,她沒少和後勤、物業打架,以至于,保潔無一人不知産科花斐,更無一人喜歡她。
“不用去那麼早吧?”傅泓之說。
她跑到門邊,像個孩子般天真:“趁沒人,雪不髒,我要第一個踩。”
傅泓之按着門:“你耳石症複發,需要休息。我幫你請假,在家呆幾天。”
“已經好了。”花斐說着就去擰門。
“複位之後必須卧床,你不會不知道吧?”
傅泓之一臉嚴肅,看的花斐一愣一愣。
“謝謝關心,我沒那麼脆弱。”花斐挪開他的手,“就這樣,拜拜!”
“花斐,”傅泓之耷拉着睡鞋追上去大聲喊,依舊沒能叫住她。
桑臨淵睡眼惺忪從302探出頭:“一大早的,她又不做人?”
“對不住,”
傅泓之着急忙慌進去換衣服。
桑臨淵跟進303,靠在門框上,隔老遠問裡間的傅泓之。
“你大半夜出門去哪兒了?”
“院辦!”
“OA網停職通知連夜撤銷。你幹的?”
“嗯”傅泓之極度懊喪。
哪怕他堵到了院長助理,也隻是撤了通知。
“壞事傳千裡,她很快會知道。”
“我會處理好。”
“你是得處理好,她這狗脾氣,能拆了院長辦公室。到時候,你和小蒙都會被牽......”
傅泓之套上鞋:“處理不好,我和她一起拆。”
桑臨淵:“......”
雌雄雙匪!
戀愛腦下限真低!
傅泓之緊趕慢趕到醫院,花斐已坐在電腦前,擰眉不停地按鍵盤。
屏幕上大紅叉——“無此賬号,請聯系管理員。”
“你的号登一下。”花斐手指停在鍵盤上。
傅泓之左右言他:“食堂開飯了,我們下去喝點熱豆漿。”
“豆漿産氣。”
産氣的食物,她一概不入口,除了可樂。
可樂的氣從上面出。
“不喝豆漿,吃點......”
“我不餓。快點,賬号,密碼!”花斐音調都高了。
“花斐......”
花斐雙手叉腰:“你到底想幹嘛?”
“我想你休息。”傅泓之瞧着她,溫聲道,“我送你回去睡覺,好不好?”
“死了之後有的是時間睡,現在我要工作。”
她記得傅泓之員工号,傅泓之不給密碼,她就一個一個試。
系統強制三個月換一次密碼,很多人怕記不住,用Password加上數字和上面的特殊符号。
傅泓之也是“很多人”之一,密碼很快被攻破了。
屏幕蹦出系統加載進度條。
系統沒問題,是她賬号有問題。
花斐馬不停蹄打到計算機室興師問罪。
那邊哈欠不斷:“你停職了!員工停職,要封賬号,我們照章辦事。”
“停職?”
“昨天夜裡,醫務處通知的。你不知道?”
花斐摸出手機,未接電話并沒有醫院座機,短信裡也沒有。
“你接的?”
昨晚賭氣進卧室,手機落沙發上了。
除了傅泓之,沒人能幹這事。
“短信也是你删的?”
傅泓之滿面憂慮地看着她。
“你以為你誰啊!”花斐驟然咆哮。
“是我。電話來的時候,我和臨淵都在,我請傅醫生删的。”蒙朝霞頂着兩個大黑眼圈,一身疲憊。
花斐對蒙朝霞從來沒有好臉色,白眼翻上天:“有你什麼事?”
“我不想你沖動。”
花斐冷哼:“停我職還不讓我沖動。蒙主任,您要當大佛,麻煩到樂山去。”
蒙朝霞周身一股寒氣,臉比雪還白。
“蒙醫生,你又去院辦了?”
OA網消息一發布,他兩相逢在樓道,冒着漫天大雪去行政樓,找完院辦找醫務處,折騰到淩晨三點才回來。
蒙朝霞甕聲甕氣:“見到了邢處長,不過還是沒辦成。”
傅泓之歎氣:“邢處長怎麼說?”
“還是那一套,投訴太多,安全事故頻發,為了醫療安全......”蒙朝霞擡眼看着花斐,“院領導和科領導慎重考慮,做出停職處理。”
“投訴?安全事故?這是停我職的原因?”花斐簡直要被氣笑了,劈頭蓋臉質問,“我這個月有投訴嗎?出過安全事故嗎?”
“花斐,你冷靜一下。”
撸袖子打砸院長辦公室傅泓之不怕,就怕她好不容易複位的耳石又掉下來。
花斐沒法冷靜,還沒到交班,她被停職的消息已四處流傳。
佟曉和尚正雙雙趕過來,問怎麼回事。
花斐頭頂一座活火山:說我出安全事故?連個事故報告都沒有,半夜三更停我職。
“安全事故?”尚正摸不着頭腦,“沒聽說産房出安全事故啊。”
佟曉說:“不會是肺栓塞這個吧?”
尚正道:“肺栓塞本來難以預料,患者還隐瞞病史,過程跌宕起伏,最後奇迹般搶救成功,應該拿來作正面報道,何來事故一說?”
“就是說,”佟曉想不明白,“那到底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