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還有床嗎?幹嘛坐着?”
秦棉說:“那是别人的床。”
“她又不在。”
“不在也不可以。”
何采薇說了句迂腐便要起來。
秦棉習慣了别人說她軸和迂,從來也不惱,見她起來,連忙按住。
“你睡着,我沒關系。”
“騰點地,咱兩一起睡。”
“不,不了。我不睡。”
“不睡!那你幹嘛?”
秦棉沉吟:“呆着。一會就天亮了。”
“有床不睡呆着?有毛病啊?”
何采薇不理解,也說服不了秦棉,一骨碌滑進被窩,躺了半小時,悄悄探出兩隻眼睛。
傻大姐小雞啄米了還死撐着。
“為什麼不睡覺?”
何采薇140+的IQ琢磨不出這女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秦棉糾結半天,才吞吞吐吐:“我沒有手機,定不了鬧鐘。”
她怕遲到,這幾天一直睡醫院不敢回宿舍。
何采薇記起送陳夏血樣那天,她被人搶了。
“沒手機也不能不睡覺啊?是不是女魔頭罵你?”
和花斐對嗆之後,何采薇自知沒法在嘉大一院繼續呆下去,幹脆和花斐對抗到底,至少能立住不畏強權的人設。
“這種人就是嘴巴厲害。還以為産房是她家開的,吆五喝六的。她敢罵你,我幫你告她。”
秦棉默然不語,何采薇見情況不對,低下聲:“怎麼了?”
秦棉泫然道:“花醫生被停職了。”
房間裡頓時阒寂無聲。
過了好一會,何采薇覺得嗓子幹癢難耐,手握拳放在嘴邊,咳嗽兩聲問:“因為什麼?”
給秦棉十個膽她也不敢向當事人求證,輾轉了幾道手從别人那聽來的。
“好像是陳夏的事。”
何采薇沉默良久,終于問:“那我呢?醫院怎麼處分我?”
“你?沒說你的事。”
何采薇不相信。
“陳夏是我看的,怎會沒我的事?”
“花醫生說是她失察,把責任都攬過去了。”
何采薇怔愣片刻,眼皮翻上天:“哼誰要她攬?裝好人!”拉過被子,一股腦蒙頭上。
她本想睡過去,偏偏煩躁得抓心撓肺,翻來覆去睡不着。
“秦棉,”她試圖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
秦棉聲如細紋:“什麼事?”
何采薇察覺不對勁,問:“你怎麼了?”
“白天被鋼球砸了一下,頭有點暈。”
“砸了一下?”何采薇警覺,“看過影像科沒?”
秦棉手指按了按頭:“沒。不礙事。”
“連片子都不拍一下,你可真行。走,去急診。”
何采薇不由分說,把她架起來。
“别,我不去。”秦棉死死把着桌子邊。
她的錢得攢着買手機。
掙紮中一張卡片從她貼身衣物中掉落。
何采薇矯健地撿起來:“這是什麼?”
秦棉滿面飛霞,伸手去搶。
何采薇見她緊張得要命,故意一手擋着秦棉,轉着圈念出來。
“嘉大一院,婦産科,傅泓之。哇,傅老師的飯卡......”
秦棉臉皮薄,臊得無地自容,搶又搶不過,蹲地上嗚嗚哭起來。
當初她餐卡消磁,被人催促圍觀之時,傅泓之把自己的卡給了她。
她小心翼翼,餐巾紙塑料袋,包了一層又一層,唯恐髒了丢了。
怕什麼來什麼,卡真不見了。
傅泓之不想她太過自責,立刻去辦了張新卡。
陰差陽錯也好,冥冥中的天意也好,新卡辦好了,舊卡神奇般出現在她抽屜裡。
她掙紮了整整一星期,沒告訴傅泓之舊卡已找到也沒有還給他。
她把卡和人藏在心底最深處,永遠不給第二個人知曉。
最難以啟齒的秘密被人揭穿,秦棉又羞又惱,恨不得原地去世。
她不敢想傅泓之知道舊餐卡在她手裡,會如何看她。
“至于嘛?一張卡而已。還給你。”
何采薇陪着她蹲,蹲得腳都麻了,秦棉還是哭。
“我發誓不告訴别人,總行了吧??”
秦棉聞言,抽泣漸漸止息。
何采薇舒口氣:“我答應你保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秦棉眼睛腫的像桃子:“什麼事?”
“上醫院,看急診。”
花斐和桑臨淵趕到西站,挨個候車室加廣播尋人,四十分鐘過去,石沉大海。
其他人那邊也沒有好消息。
“還找嗎?也許人現在已經到了北京上海。”
桑臨淵氣喘籲籲,他睡眠規律,這會困得給個枕頭就能着。
“丁惠方血壓180mmHg,HCT0.46,極有可能子痫,腦出血。”
花斐往警務值班室走,一雙眼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搜尋。
踏進警務值班室,她掏出身份證:“幫忙查一下,丁惠方有沒有買票,買的什麼票。”
“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頭一次見主治醫生找人找到火車站,工作人員起了懷疑,“親屬出示相關證件才能查,主治醫生,非親非故,沒權限給你查。”
找不到丁惠方,此刻的花斐易燃易爆炸。
“她情況危急,主治醫師才找到車站。你以為我們閑的沒事大半夜擱這玩躲貓貓?”
眼看花斐要沖擊執法機構,桑臨淵不得不出手。
“民警同志,是這樣的,這是個雙胞胎孕婦,高血壓.......我們也知道這樣不符合規定,麻煩你特事特辦......”
花斐帶桑臨淵就這個目的,這厮長得好,嘴還甜,能三兩下把人哄得找不着北。
工作人員查到丁惠方買了前往上海的卧鋪票。
桑臨淵繼續發揮長相優勢和嘴皮子功夫,成功進入站台。
丁惠方正驗票上車。
“丁惠方,”花斐看見她,連蹦帶跳跑下樓梯,擠到她身邊,一把拽住:“跟我回醫院。”
說實話,花斐追到這,丁惠方心裡還是有點小感動,然而,想到花斐的職稱,隻是個主治,丁惠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能做這個手術。
雙胎輸血綜合征電凝消融術可是産科頂尖手術,真如她所說成功了20多例,她怎麼還沒成專家?
而且,丁惠方親眼看到,花斐作為醫生,居然和一個老人起沖突,咄咄逼人的樣子着實叫人害怕。
“我們挂了上海的号。就不麻煩你了。”
“不行。”花斐沉聲,語氣不容置喙,“你哪兒也不能去。必須立刻住院。”
丁惠方愛人不樂意:“去哪兒看病是我們的自由,你管不着。”
他擋着花斐,好讓丁惠方上車。
發車鈴響,花斐妥協道:“我讓你去上海,但必須先把血壓降下來。不然路上抽搐、腦出血,你們怎麼辦?”
“我吃着藥呢。”
“吃着藥血壓還這麼高,不覺得可怕嗎?”
發車鈴響個不停,丁惠方急于上車。
“我沒有什麼不舒服。”
“就是。你就是個主治,又不是專家,少在這誤人子弟。”丁惠方愛人指着花斐,手指差點戳到她鼻尖,“退後,再往前一步,報警了啊。”
花斐非但不退,還繼續往前,咄咄逼人。
她就希望丁惠方報警,當事雙方留下來錄口供,誰也别想跑。
鐵路公安如花斐所願來了,然而逮回去錄口供的卻隻有花斐和桑臨淵。
桑臨淵倒了黴,從來遵紀守法,卻跟着花斐蹲過兩回局子。
擾亂車站秩序,不知道這罪名大不大?
行政拘留會不會留案底?
花土匪,我們老桑家是不是挖了你家祖墳,非要這麼坑我?
“咱就是個醫生,又不是天王老子,你說就得跟你走。”
“你懂個屁。”花斐臉比驢長。
“哎,我說你這個女同志,長得挺好看,怎麼老飙髒話?”
桑臨淵才是無辜受害者,結果她還不甘心,暴躁得如同馬景濤附體,他還得說好話賠不是。
天理何在?
“别整虛頭巴腦的,有本事把丁惠方給我弄回來!”
桑臨淵真是服了,車都開走了,他又不會飛,怎麼把人弄回來?
桑臨淵摸出手機,必須把傅泓之搖過來有難同當,還沒撥号,警察對講機響了。
“T**列車,有孕婦突發抽搐暈厥,需要救護車。”
這下沒人有理由攔着花斐,更沒人攔得住她。
桑臨淵可太了解她了,丫就是在救護車後面跑也要盯着丁惠方。
漫天大雪,救護車從火車站呼嘯進嘉大一院急診搶救室。
花斐路上就報告了總值班,丁惠方到達醫院時,心内科、神内、産科等多學科專家會診團隊已經集結完畢。
神内醫生對着片子搖頭:“蛛網膜下,大腦半球深部,多發出血竈,這種情況,救過來多半也是個植物人。”
大家神情肅穆,宗沛為了緩解氣氛,笑着說:“得虧沒讓她住院,這要住了又是一場官司。”
沒有人搭腔。
病人是産科出去的,誰搭腔誰傻逼。
花斐依舊不說話,她徑直走到宗沛面前,擡起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不配當醫生,連人也不配。你就是個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