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泓之低笑:“不會喊貓科動物寶貝,會喊小傅寶貝麼?”
花斐砸吧出其中的一語雙關,丢過去一個抱枕,“油死你得了。”
傅泓之接住抱枕:“這不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嘛!”
花斐抓起另一隻抱枕,卻沒有繼續丢過去,而是抱到懷裡,大手一揮:“我定了,就叫小喵。”
浪迹江湖的小貓終于有了名字,盡管極其敷衍。
不過,她願意給小貓取名,等于接受小家夥在303安家落戶。
傅泓之開了一個進口貓罐頭,對這個階段性勝利表示慶賀,小喵沖他張口,傅泓之連忙比了個噓:“媽媽在睡覺,不要吵。”
小喵合上嘴,将罐頭扒拉到懷裡,趴在上面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花斐睡眠淺,值班時電話鈴從未超過兩聲,傅泓之蹑手蹑腳開門上班,她立刻就醒了。
“我給你請假。”
“不用,”花斐往嘴裡塞了塊熱三明治,拖着二級凍傷殘肢,一徑下了樓。
今天大交班,就是爬也要爬進科裡。
到婦兒樓下,碰到何采薇,她跑到他跟前:“傅老師,秦棉有急事,您趕緊去看看。”
秦棉被李老太鋼球砸出腦震蕩,現在國際醫療部住院。
“很嚴重嗎?”傅泓之問,“我交完班去看她。”
何采薇一臉哀愁:“我搞不定。”
雖然見識過何采薇誇大其詞,可秦棉是為他和花斐受的傷,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
“我去一下。記住,有什麼事等我一起處理。”出丁惠方如此嚴重惡劣的事,花斐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個沖動肯定又發生物理沖突。
宗濟人多勢衆,他怕花斐吃虧。
花斐從來一腔孤勇,“舌戰群儒”“單刀赴會”什麼場面都經曆過,壓根不把傅泓之說的當回事,一把擠進電梯往上走。
産科幾百号人,擠滿會議室。
傳達完院行政周會,羅耀東宣布了兩個好消息,一是宗濟獲得市年度科技之星,二是宗濟一篇文章被《CELL》接收并作為封面發表。
《CELL》影響因子高達65,産科能在側重基礎的頂尖雜志上發表封面文章,不說普天同慶至少是轟動一時,有這麼一篇文章加持,升教授升研究員綽綽有餘。
“向宗醫生表示祝賀。”羅耀東率先鼓掌,一屋子人跟着掌聲熱烈。
“我有話說,”花斐不合時宜地站起來,“宗濟,既然你在更年期植物神經紊亂分子機制研究中取得輝煌成就,那就回科研樓那一畝三分地,别來産房刷履曆害人。”
此話一出,剛還熱烈的會議室頓時死一般寂靜。
蒙朝霞如木頭一般端坐着,馬晶在座位底下不斷扯她衣擺:冷靜點,别犯渾。
丁惠方還躺在ICU,就是衣擺扯斷了花斐也冷靜不下來。
“花斐,你又鬧什麼?”
花斐是田慰慈的學生,羅耀東自然不表态,幹等着大主任申鑲親自下場。
“主任,母嬰安全是産科之本,出一個丁惠方還不夠嗎?”
一句話說的申鑲一時沉默起來。
“昨天晚上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你還得寸進尺了?主任在這,你想以下犯上?”昨夜挨了打,折了面子,好不容易靠科研扳回點,眼看着又要打回原形,宗濟也不是吃素的。
“我就以下犯上,就得寸進尺,就要趕你走。 ”宗濟不提還好,一提簡直捅了花斐肺管子。
“昨晚為什麼挨揍,你心裡沒數嗎?警告過你,任何一個産婦出事,我跟你死磕到底。”
什麼教授研究員,哪怕他當上行政副主任,隻要碰了産婦安全這條紅線,花斐粉身碎骨也不會饒了他。
眼看戰火漫天,馬晶機智地拍手:“早會到此結束,幹活了。”
大主任黑着臉,一屋子人怕被殃及,馬晶一提醒,一個個争先恐後離開。
數年共事,馬晶太知道花斐了,此時此刻,她真的會拼命。
“宗醫生,該查房了。”
宗濟身上自有一股子高端知識分子的酸臭味,對馬晶這個從大專在職念到研究生的護士長骨子裡就不大看得起,包括馬晶好心給的台階。
“死磕到底?除了打人你還有什麼能耐?”宗濟針鋒相對。
“等丁惠方上産科安全質量大會,你就知道了。”
為切實提升産婦服務質量,有效控制孕産婦和圍産兒死亡率,每個地區定期舉辦産科安全質量大會,妊娠嚴重并發症給産婦和嬰兒造成嚴重後果或者死亡的病例,都要上會評審。
丁惠方這樣的,專家們會從她進産科那一刻按照時間線一個節點一個節點倒查,直到每個節點每個部門擔負的責任一一明确。
要是評審結論主要責任在醫生,當場吊銷執照也有可能。
“好了。”申鑲大喝,“大庭廣衆吵架,成何體統。花斐,這幾天你别來科裡,去心髒中心照顧照顧你老師。”
“我要回産房。”花斐急吼吼,就差當着領導面拍桌子。
“吼什麼!你現在停職,誰敢讓你回産房?”
申鑲極少發脾氣,他是搞婦科的,田慰慈在的時候,幾乎不插手産科的事。
羅耀東和田慰慈為了行政副主任搶破了頭,他在一旁坐山觀虎鬥。
“我沒回,宗濟也不許回。”
“不是還有小傅嗎?怎麼?小傅你也信不過?”申鑲沒好氣,他當然知道宗濟幾斤幾兩,羅耀東也知道,所以一口氣派了三名得力幹将為宗濟保駕護航。
花斐咕哝:“傅泓之當然比這個人強。”
“那不就得了。”申鑲作為大領導,這邊拉一下那邊打一下,講究的就是一個平衡。
“那他呢?”花斐纖細的食指幾乎戳在宗濟臉上。
“你們組周蘭、應茜換進産房。”申鑲瞪了花斐一眼,拍拍宗濟的肩,“具體工作交給她們,産房有事向小傅請示。你抓緊跟進科研,明年院裡推傑青,咱科争取上一個。”
“還讓他在産房?”申鑲給宗濟畫餅,讓他名義上在産房,做主的卻是傅泓之,上面還杵着一個醫療主管主任外加傑青競争對手蒙朝霞,這已經明顯偏向花斐了,她居然還不滿意。
花斐這根直腸子,完全沒領會申鑲的良苦用心,氣得申鑲血壓高:
“要不你去找院長,把他開喽。”
說完,申鑲氣鼓鼓走了。
再呆下去,他就要和田慰慈做病友了。
花斐滿滿不服氣,狠狠剜了宗濟一眼,甩門而出。
她到更衣室換了衣服,立在更衣櫃前。
産房不能進,手術權限沒了,去不了手術室上不了台,去看田慰慈?
她從櫃子最裡面掏出皺皺巴巴的紙,想胡亂填一下,把田慰慈糊弄上手術台再說。
她從别人白大褂裡薅了隻藍黑筆,思忖再三,仍舊沒下筆。
她把筆卷進紙裡,朝櫃子裡一擲,合上櫃門。
踏出門,幽暗的走廊傳出一聲嗤笑。
“安全質量大會?”宗濟從黑暗中走出來,走到她面前。
估計是穿了内增高,1.68的宗濟明晃晃地俯視1.72的她。
“你不是主任,不是專家,隻是個升不了副高的萬年主治。你得認清自己的位置。”
他在嘲諷花斐,嘲諷她中級職稱,旁聽都勉為其難,更别說上桌審判他。
“琢磨上會整我不如先晉上副高。對了,你不敢。真該感謝姜燕,感謝她懷孕得癌症,死的其所死的好......”
花斐手指早捏得咯咯響,極力控制不給宗濟大肥臉來幾個脆響,聽到姜燕,聽到他幸災樂禍說她死的好,花斐的靈魂瞬間被憤怒燒出個大窟窿。
宗濟瞧她兩眼冒火,反而把臉湊過去:“來,打。這裡有監控。看誰吃虧。”
“花斐,”傅泓之從盡頭沖過來,一把抱住花斐,緊緊摟住她顫抖的身體,一隻手順着她的發,“别上他的當,跟我走,花斐,跟我走......”
他連扶帶抱,帶着花斐往休息室走。
宗濟沖花斐背影啐了一口:“諒你也不敢。”
馬晶手忙腳亂把張牙舞爪的花斐拖進休息室,蒙朝霞跟着後面,默默不言倒了杯水放在花斐面前的桌子上,擡頭看見傅泓之開門走出去。
傅泓之推開男更衣室門,朝宗濟招招手:“宗醫生,麻煩過來一下。”
傅泓之一貫溫柔無害,對誰都和善,宗濟毫無防備跟進去:“什麼事?”
他慢條斯理脫下外套,解下手表,整齊放好:“沒什麼,就是告訴你一聲。”
傅泓之單手松襯衣袖扣,将兩隻袖子翻上去:“這裡沒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