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喜歡他,對嗎?”
“阿綿,明月高懸于蒼穹,非常人所能攀折,且他也并非你想象中美好……總之,你不要再靠近他了,也别收他的東西。”
鐘離期意外深長道。
父親曾說,一個男人是沒有愛情的,男人隻想從女人身上得到母愛,以及占有一個女人的快感。
鐘離期深以為然。
柳意綿是個很有靈氣和智慧的女人,也注定和她是同路人,她有必要阻止她步入情愛的深淵。
然這話落入柳意綿耳内,卻是酸澀刺耳的。
前世這種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所有人都認為她和他是雲泥之别,她配不上他這朵高嶺之花。
差距太大,發出這般感歎也算人之常情,可現下,她從未表露過,也從未去主動靠近他,為何一個兩個還要貶低她。
離戈如此,鐘離期亦如此。
好像她是地裡的泥巴一樣,和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都是罪過。
“鐘離将軍,今日多謝你為我排憂,但我已經說過,我和他什麼也沒有,再試探就冒昧了。我更不想聽你說他有多好,而我又有多差!”
柳意綿眼底傷痛一閃而過,總是笑盈盈的眼角爬滿了憤怒,她死死咬着唇,頭也不回的走了。
被壓下的情緒再次噴薄而出,淚珠兒不受控,一顆接一顆,滾落進枯草裡,又迅速沁入泥土中。
鐘離期心髒一縮,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猛地扇了自己一嘴巴才拔腿去追生氣的人兒。
她拉了拉柳意棉袖口,不出意外被甩開了,“我沒輕視你的意思,你聽我解釋。”
柳意綿吸着鼻子,悶頭往回走,走路的姿勢都很倔。
有什麼可解釋的,鐘離期從一出現就對她很熱情,熱情過了頭總透着古怪,之前她不想深究,現在,聽她說這話,她已經厭煩了。
鐘離期最看不得女孩兒流淚了,一個腦袋兩個大,無措之際,竟一把将氣呼呼的柳意綿抱了起來,用抱小孩兒的姿勢。
“你幹什麼,你瘋了,快放我下來。”被用這麼詭異的姿勢抱住,柳意綿臉唰的爆紅,惱羞成怒,掙紮着要下來。
鐘離期的手卻死死捆住她,她無法動彈半分,隻得瞪大了雙眼,羞恨的盯着她。
“我覺得你哪哪都好,但慕容恪那厮不好,他就是個大壞蛋,面上清風朗月,心比墨汁還黑,滿身都是算計人的心眼子,我就是覺得他配不上你。”
柳意綿不掙紮了,懵懵的,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半晌說不出話。
她聽錯了嗎?
竟然有人說出身高貴又素有戰神之稱的慕容恪配不上她?
“你,這是何意?”
柳意綿終于平靜下來,鐘離期松了口氣,拉着她的手坐回地上,向她倒起了苦水。
從鐘離期的訴說中,柳意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和她的來曆,也知自己真的錯怪了她。
百年前,大晉王朝還是鼎盛時期,四海臣服,小國年年繳納歲貢,北戎人也和大晉簽訂了和平盟約。
彼時在邊境,北戎人和晉人互市通婚也是常态。
兩族通婚孕育出的後代,不僅擁有北戎人高大威猛的體魄,對騎射和力量有着天然的愛好和天賦,面容也完美融合了北戎人的深邃和中原人的婉約。
可後五十年,大晉國力日漸衰弱,北戎人卻兵強馬壯了,他們撕毀盟約,邊境恢複了交戰狀态。
先前與北戎人通婚的一批人和後代都被排斥了,兩方都不認可他們,他們内心是認同大晉的,卻被大晉抛棄,即便如此,他們也沒和北戎人同流合污。
他們被趕進了荒原,居無定所,遮遮掩掩。鐘離期的父親便是這群人的現任族長,他們為中原文化教化,一直渴望回歸。
據鐘離期所述,幾個月前,他們因大晉和北戎開戰被迫遷徙,遷徙途中,鐘離期救下了在荒原昏迷不醒的慕容恪和離戈,這才結了緣。
“真是孽緣啊!”鐘離期後悔的哀嚎着,“我爹隻生了我一個孩子,沒生兒子,我為了繼承族長位置,想挑個贅婿穩定人心,先上位再說,挑來挑去,最後看中了撿來的慕容恪的美色。結果,結果他忘恩負義,帶兵将我們一鍋端了。”
“你不知道他有多腹黑,多無恥,問也不問我們是否願意,就将我們收編了,還讓我們去前線做向導,偵查地形,揮大刀,殺北戎蠻子……”
若真後悔,鐘離期怎會嘴角上揚久久下不來,表情更像偷腥後裝無辜又止不住嘚瑟的貓兒。
柳意綿懶得揭穿鐘離期,收編一事正中她下懷,她心裡指不定偷樂了不知多少回。
鐘離期輕輕蹭了蹭柳意綿肩膀,說話有些小心翼翼。
“這天下終究是男子當道,男人最是薄情寡性,女子在他們眼底和黃白之物沒什麼兩樣,都想多多益善。慕容恪更是未來的天下之主,要開後宮坐擁佳麗三千的。我隻是不希望你成為他後宮中的某一位,沉寂于情海,不可掙脫。”
“咱們若是像男子一樣建功立業,有了權利在手,想要多少男人都行,那時就是男人伺候我們倆,何必委屈自己,你說呢?”
女人離經叛道的話一遍又一遍柳意綿腦海内回響,叫她一顆心上上下下,異常活躍。
為什麼心跳的這麼快,為什麼她覺得鐘離期的話是對的?
柳意綿感到心底有什麼在沖刺,即将沖破什麼。
她想要聽鐘離期說更多的話,可對方卻閉口不言了。
見天色漸晚,鐘離期将她送了回去。
入睡前,她腦海中還是盤旋着鐘離期的話,最終‘權利’二字深深拓印在了心底。
是了。
沒有權利什麼也做不成,隻能像上一世一樣,困在方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