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蝶頸側兩把刀駕着,面上未有一分懼色,一副死生看淡的模樣。姬秋雨默默收回視線,心中湧出一縷不詳的預感。
溫如鐵正欲上手搜身,姬秋雨出言道:“這兩位姑娘雖出自公主府,卻為善言郡主所攜,薛國公府滿門忠烈,唯餘孤女。敢問平章事,你也懷疑她嗎?”
語畢,此言擲地有聲,回蕩在場所有人的耳畔,周身的空氣凝結成水,陷入一種莫名詭異的對峙中。
葉承德磨了磨後槽牙,冷聲道:“那殿下更不應該忘記,薛國公是因何葬送了滿門。”
這句話裹着刺,狠狠刺中姬秋雨的痛點,她死死盯着葉承德,眼裡閃過一絲殺意,葉承德心慌了一瞬,又立馬擺出正色。
安慶帝寒聲道:“愛卿,謹言慎行。”
葉承德後知後覺自己說的錯話,連忙跪下謝罪。
還沒等安慶帝發作,一道男聲突兀地響起:“找到柳青竹了。”
衆人聞聲望去,隻見兩名士兵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拖了進來,女人被無情地甩在地上,渾身髒兮兮的,肩上壓着兩柄長槍。護城軍副統領緊随其後,抱拳道:“護城軍搜林時發現的,尋到之時正處昏迷。”
說着,副統領舉步上前,将手中證物遞呈官家身前,道:“這枝雪櫻,同這張字條,皆為她身上所攜。”
姬秋雨神色晦暗不明,偏眸瞥了她一眼,腮邊鼓了鼓。
安慶帝接過字條,展于眼前,輕聲念道:“未雨綢缪櫻冢閣,落寞貧生丹青客。”
安慶帝眼眸微眯,視線落在姬秋雨身上,沉聲問道:“靈隐,她是你什麼人?”
姬秋雨垂着眼睫,回道:“她隻是公主府上,一名再平常不過的琴娘。”
安慶帝勃然大怒,将字條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寒聲道:“如今命案在前,你仍不以為意,真正不朕放在眼裡的,隻怕是你姬秋雨!”
“皇叔言重了。”姬秋雨擡眸,平靜地望着他,淡淡道,“不問因果,不明是非,皇叔以一葉障目,我何辭為辯?”
“牙尖嘴利,不知悔改!”安慶帝從席上站起,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官家勿要動怒,”葉墨婷近身,輕拍他的背,勸解道,“讓那位姑娘自己說吧。”
衆人的目光一緻落在堂下蓬頭垢面的女人身上,半晌,柳青竹才緩緩擡起頭來,而最先所言隻是三字:“不是我。”
葉承德面色陰沉,寒聲道:“那方才清查時你為何缺席?還有你身上這兩件,又是怎麼回事?”
柳青竹沉靜地看着他,未有懼色,一字一句道:“刺客将我挾持至林中,留給我這兩樣東西,還讓我替他轉讓句話。”
葉承德追問道:“什麼話?”
柳青竹注視着他,冷聲道:“他說,天下之大,臣不是臣,君不是君;人間苦海,冤不能沉,氣不能平。”
最後一字念完,柳青竹目光幽幽落在整場未發一言的葉太師身上,忽而一笑,而這一笑卻被氣沖沖的姬秋雨一巴掌打散了。
姬秋雨甩開身側的官兵,怒罵道:“滿嘴胡謅,出言不遜,你瘋了不成!?”
柳青竹被打得偏過頭去,墨發貼在臉側,嘴角流下汩汩鮮血。
衆人連忙将兩人拉開,場面一度混亂,葉承德氣得臉通紅,喘着粗氣,道:“快,快,拖出去打死!”
護城軍想上前擡人,卻被長公主擋住,姬秋雨陰鸷地環視周身一圈的官兵,咬牙道:“誰敢動我的人?”
“胡鬧什麼,還不退下?”葉墨婷雙眉颦蹙,喝退那群護城軍。
白芷觀摩了一整場的鬧劇,無聲地歎了口氣,雙手覆于腹前,擡履行至堂中,道:“平章事不必再為難誰了,殺害驸馬的兇手,已然明了。”
話落,衆人皆是一驚,議論聲此起彼伏。葉承德俯視着她,雙眸微眯,沉聲道:“哦?白大人已經知曉兇手是誰了?”
白芷行了個禮,道:“查探驸馬傷口,可知兇器并非利刃,能做到一刀緻命,兇手必然是慣用反手握劍的老手。”
“衆所周知,常年練劍者,掌心覆繭,但正手用劍和反手用劍所成之繭也會有區别,熟稔正手用劍者,成繭之處趨于虎口、掌紋交彙處,而反手用劍者,成繭之處更加趨于尾指、掌紋分散處。”說着,白芷在柳青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将掌心攤開。
衆人紛紛湊上去瞧,隻見柳青竹的掌心白嫩,唯有虎口處有一層極薄的繭,更像經年演練劍舞所緻。
白芷放下她的手,舉步來到紅玉姑娘跟前,紅玉自覺地展露自己的掌心,細皮嫩肉的,未有一絲用過劍的痕迹。
白芷微微颔首,繼續往前走,來到秋蝶跟前。秋蝶垂着眼睫,遮住了眸中情緒,藏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
白芷上下打量她一眼,道:“秋蝶姑娘,到你了。”
秋蝶仍是未動,衆人察覺不對,溫如鐵握住了刀柄,舉步走來。這時,秋蝶下颌動了動,有人大喊道:“不好,她要服毒!”
話音未落,白芷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下颚,兩指伸入口腔,卡住牙關。
護城軍一窩蜂圍上來,七手八腳地将秋蝶摁在地上,白芷從她牙側夾出一顆黑色的藥丸,将其握在手心,輕聲道:“原來是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