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始終未散,像是整個世界都被一條無形的毛毯裹住,濕悶、沉重,仿佛預示着什麼尚未到來的災難正緩緩醞釀着。
傍晚的空氣帶着夜雨未至的冷意,金伯莉握着方向盤駛進自家車道時,窗外的天已經暗得像一口未蓋的井。
她沒開車燈,一路沉默無語。
車還沒熄火,她便看見前方的路邊停着一輛老款福特警車。
“你開玩笑吧……”她低聲喃喃。
這熟悉的車身、隐隐亮着的警燈,還有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剛蹲守了半個小時的“我有正事要跟你談”的架勢,她不需要走近也知道來的是誰。
果然,副駕駛的門在她停下車的瞬間打開,托馬斯·伯克警官已經站在她車窗前,神情不緊不慢,但眼底寫着毫不掩飾的疲憊和凝重。
“你今天去哪兒了?”他第一句話就切進正題,聲音低沉得像雨前的雷聲。
金伯莉一手撐着方向盤,頭也沒轉,“去了趟精神病院。”
“……克萊爾·裡弗斯?”
“嗯。”她終于扭頭看他,嘴角一撇,神情帶着點惱火,“不過她不肯幫我們。不願‘再被卷進來’。她連‘祝你好運’都懶得說一句。”
伯克微微皺眉,點了點頭。他似乎并不意外,卻也沒有多做評論。
他繞到車前,等她下車。金伯莉拍了拍腿,長長歎了一口氣:“你等我就是為了這事?”
“不是。”他語氣一頓,“我等你是想告訴你,我們今晚得聚一次。所有幸存者。”
她挑了挑眉:“你是說……凱特、尤金、羅裡他們?諾拉帶着蒂姆?你把他們都找來了?”
“對。我們得商量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事。”他說話的方式不再是警官,而更像是一個被死神劇本盯上的普通人,一個沒得選的活人。
“我們要怎麼面對?”金伯莉冷笑一聲,“死亡排着順序來把我們一個個砍了,我們是要輪流舉手念遺言,還是集體去祈禱?”
“也許我們能想出别的辦法。”伯克盯着她,“我們得聚在一起,至少知道接下來誰最先出事。”
金伯莉沒有立刻回應,而是默默地看向車尾方向。
“……邦妮來嗎?”她輕聲問。
伯克沉默一瞬,搖了搖頭:“聯系不上她。”
“你沒她電話?”
“她沒留。”他語氣平靜,“我們也查不到她的住址,沒有身份證号,沒有登記地址。她就像……随便從哪條路上拎進來一樣。”
金伯莉抿緊了唇,許久才說:“你知道她以前在180航班上嗎?”
伯克看了她一眼。
她輕聲說:“我剛剛……在克萊爾的病房裡看到了她的照片。在那面線索牆上。克萊爾說她在爆炸那一刻确認死亡,屍體是用牙齒鑒定的。她是‘無名旅客’。沒人知道她是怎麼登機的。”
伯克點點頭,“我們那邊也拿到了事故檔案。名單上确實有她的名字、照片、當年的登記記錄。她被列為未授權乘客。”
“可她現在活着。”金伯莉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她就在我們當中,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而我們以為她隻是另一個幸存者。”
“也許她不是。”伯克頓了一下,“也許她不是我們這局遊戲裡的人。”
“那她是誰?”
兩人都沉默了。
周圍的風吹過樹枝,“沙沙沙”地響。天光越來越暗,整個街道隻剩他們兩人的呼吸和腳步聲。
“我們得找到她。”伯克終于開口,“不管她是誰,不管她是怎麼來的,她可能是關鍵。”
“要是她根本就不是‘被救下來’的……”金伯莉慢慢說,眼神從遠方收回來,“她……是回來的。”
伯克一瞬間沒接上話,隻覺得脊背竄上一股陰冷的寒意。
“回來?從哪兒?”
金伯莉低聲說:“從死裡。”
她擡起頭,目光落在那漸漸暗下去的天邊,聲音淡得仿佛夢呓:“我們都隻是逃出來……可她,是從裡面走出來的……”
窗外的霓虹光暈投在髒兮兮的玻璃上,反射成一片混亂的色斑,像死神擲下的骰子,永遠不會停在幸運那一面。
邦妮坐在警局簡陋拘留間的長椅上,手腕上挂着冰冷的金屬手铐,雙腿并起,腳尖不着地,眼神遊離,一動不動。
這不是她第一次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每一次都像在和世界玩一場低級的鬧劇。
她試圖吞下一整瓶止痛藥,結果藥瓶是空的——空的,明明她半小時前親自從貨架上挑的未開封的,結賬了的。
她站在天橋欄杆上,等着一輛卡車從下方疾馳而過,精準地在它駛到橋下時縱身跳下,結果那一刻橋下居然塞車了,卡車一點沒動。
她買了把幽靈槍,蹲在一處偏僻小巷裡抵着太陽穴扣動扳機——子彈啞火。不是沒子彈,是啞火。
甚至最後一次,她攀上高樓天台,剛站穩就被一群拍婚紗照的情侶發現,叫來了警察,警察直接上來一把抱住她,說:“人生沒那麼糟。”
她簡直快笑死了,可惜笑不出來,她能感受到死神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