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見過的讀書人一個比一個愛幹淨，又是遠庖廚又是避卑賤，怎麼會主動将讀書寫字的手污進泥巴裡呢？

而溫默飛不以為意地搓搓手指，盯着一個個小圓煤餅思索片刻：“煤塊、黃泥、炭粉……這法子是誰教你的？”

“也不曉得是誰先想出的，窮人家過冬的歪招罷了，”小芸道，“石炭說便宜也不便宜，燒起來味道大得能熏死人，有點錢的都用木炭，再不濟也是柴火，但是冬天的柴賣得也貴，就有人想到去鐵匠鋪子裡讨些剩石炭粉渣，黃泥炭粉一和，捏成小餅子，能燒也能賣，因此石炭粉渣搶手得很，城裡那些鐵匠鋪多得是人讨買，我和林姐姐也隻能提前囤着些。”

“比例不對，但是已經很接近了……”溫默飛喃喃道，垂下的眼中閃過掙紮，他想到了一樣東西，卻不知該不該拿出來，這和他之前幫人救人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溫公子？”見他又沉浸在不知名的思緒中，小芸疑惑道。

“無事，”溫默飛打了水淨手，迎着日光甩了兩下，“我想去看一看石炭店和鐵匠鋪，你告訴我怎麼走，我自己去就行。”

“公子？”小芸忙慌着進屋把孩子還回去，“我認識幾個熟人，要不要……”

“我自己去。”溫默飛很堅持地重複一遍。

小芸咬着唇不說話了，楊總管囑咐過她看好溫默飛，倒不是怕人生地不熟地走丢，而是這人行為舉止難以用常理推斷，确實不太讓人放心。他窩在樓裡不出門還好，出門要是遇上什麼事情，兩人好歹有個照應，再不濟也能回樓裡報個信。

溫默飛已經背對着她推開門，小芸隻好道：“出門右拐，沿着巷子往北走，到第二條街口再往東……”

于是那道背影拐過鄰居家的草棚，看不到了。

——小芸當然不知道草棚裡藏着什麼，但溫默飛的超常感知足夠他做出判斷。

很顯然，他被蹲點了，第一次來林娘子家事發突然，又有沃夫子在，第二次确實是個動手的好時機。

溫默飛察覺到隐蔽處的視線随着他和小芸的交談不斷來回，雖然盯着他的時間更久，但是氣機中的殺意很淺，還在他能穩住的安全阈值内。

敵我不明的情況下哪怕目标隻在自己，對方也随時都有傷及無辜的可能，是以溫默飛不動聲色，試圖将他引離這裡。

本打算能躲躲能跑跑，然而就在那人暗中下手偷襲時，溫默飛突然想到：今天很多江湖人都在忙，這個節骨眼上，誰想抓我，抓我做什麼？

他改了主意，像不會武功一般結結實實被點了全身的穴道，瞬間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被麻袋蒙頭搬起來的時候他還在想：原來這就是點穴啊。

接下來的經曆不太美妙，溫默飛被運上拉貨的驢車，壓在幾垛稻草下面晃了許久，最後被丢進一個狹小的地方，頭頂響起沉重的摩擦，有什麼東西封了頂。

空氣密閉，聲光泯滅。

事情大條了，果然人不能太好奇，不然容易自掘墳墓。

溫默飛焦躁地閉了閉眼，心頭浮上一種令他毛骨悚然的預感，這種預感曾經數次救過他。

更要命的是，他的身子底下好像還壓了個大活人，性别男，有點壯，一動不動，呼吸急促。

和這個人激動的情緒相比，溫默飛冷靜得很迅速，他也不敢亂激動，畢竟箱子裡的空氣是有限的。

坐以待斃當然不可能，溫默飛正試着調動不多的内力沖擊穴道，空間卻突然猛烈搖晃了一下，平穩之後，隐隐的震動從外界傳來。

這下溫默飛猜到這是什麼了。

——這不是箱子，而是一個剛搬上馬車，不知運往哪去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