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各式各樣的記憶。
蘇遮幕、小寒山、紅袖刀、樹大夫、楊無邪、雷純……一個個人影晃過眼前,猶如奔騰的泾河渭水,挾着過往經曆彙集一處,相同的、不同的,絲絲縷縷互相滲透又各自分開。
這股力量撼動心神,給他帶來的影響卻隻有一瞬,蘇夢枕很快從真真假假的虛影疊加中找回自己,雙腳重重落回金風細雨樓玉塔頂層的地闆上。
他擡頭望向透明如鬼影的紅衣蘇夢枕,已是了然一切。
二十餘年的記憶,事無巨細,不容作僞,稱得上是世間最離奇的怪力亂神。
雖有不同,但這确實是另一個自己,一個前半生比自己稍“好”些的“自己”。
也幸虧靈魂中保留了這份不同,如此危險的貼身碰觸沒有吞噬掉對方,更沒有在認知和情感上融為一體。
紅衣蘇夢枕的世界荒唐得像一場夢,也美好得像一場夢,慈父青梅,一個已失去,一個未曾有,即使心生羨慕,蘇夢枕看過之後便也放下。
此刻他更擔心自己的記憶會給對方造成沖擊,畢竟這裡的現實比紅衣如夢的過去更顯殘酷。
果不其然,紅衣蘇夢枕也“看”到了一些東西,觸電般縮手。
他消化着來自蘇夢枕的記憶,穩住若隐若現的身形,眼底有淚。
片刻後,他回望蘇夢枕,喃喃道:“我好像真的死了。”
蘇夢枕呼吸一滞,他又想起了那夜的鬼影,那個枯敗的、伶仃的、病入膏肓的幽靈,以及他消散在風中的呓語:“是誰殺你?”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可紅衣蘇夢枕答不上來,他接受了自己死去的事實,但關鍵的記憶如雲山霧罩,什麼都看不清。
昨夜他才拜别父親北行,哪知一覺之後來了這裡,時間堪堪同步到此時,整個世界卻天翻地覆,自己也成為一抹多餘的遊魂。
“我想見無邪。”紅衣蘇夢枕歎息道,青白的手指想抓住什麼,最後攥緊了帕子。
蘇夢枕理解他的不安,但且不說楊無邪能不能看見他,從熟悉的人身上尋找慰藉注定沒有意義,因為他想見的人外表再像,也不會是他記憶中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