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在等狄飛驚的死訊。
雷損死後,狄飛驚便是六分半堂最值得尊敬和忌憚的對手。
他曾很想招攬狄飛驚,但很可惜,狄飛驚隻忠于雷損,不能用,隻能殺。是以慶功宴前,蘇夢枕便下了令,由倒向金風細雨樓的雷滾和潛伏多年的卧底林哥哥動手。
林哥哥沒有消息傳來,蘇夢枕亦是一夜未眠。
天明後,楊無邪拿到了最新情報:“雷滾已死,狄飛驚返回不動瀑布,除了林哥哥外,另有兩名年輕人随行,身份待查。”
蘇夢枕面色一變,弓起背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甚至來不及掏出手帕。
偏偏是在金風細雨樓大獲全勝的時候,林哥哥背叛他轉投了六分半堂。
“狄飛驚……”蘇夢枕按着胸口,在楊無邪擔憂的目光中服下藥丸,垂頭緩緩拭去指縫的血,“好一個狄飛驚。”
任是鐵鑄的精神,在經曆了死裡求生的惡鬥、病痛、背叛之後,也有些撐不住了。
楊無邪不忍道:“公子,塵埃已定,還請保重。”
蘇夢枕沉默着,目光落在好不容易保住的左腿上,終于輕歎着為自己的身體妥協:“我小睡一會兒。”
“畢竟此時能睡,已是很好的事。”這一晚,多少人想好好睡一覺也是奢望。
楊無邪卻不打算睡,他受傷輕,昨日也沒怎麼奔波,精力尚可,便打算回白樓搜查情報,好弄清救下狄飛驚的那兩人身份,以便在蘇夢枕醒後第一時間制定計劃。
然而他走到半路,被人攔個正着。
“楊總管,”白愁飛像是等了很久,亦或是起得很早,“大哥還好麼?”一身沐浴後的神清氣爽,錦衣襯得人愈發挺拔俊朗。
楊無邪笑道:“蘇公子無恙,此刻正在休息,白副樓主有事?”
“幾個叛徒審出了結果,大哥沒空的話,我便替他處置了?”白愁飛道,目光深處卻閃動着躍躍欲試的野心。
“這等小事,白副樓主自行決定便可。”楊無邪心道,到底是年輕人,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不會去攔,因為即便蘇夢枕在場,也隻會聽之任之。
用人不疑這塊,蘇夢枕一向舍得放權,而楊無邪認為,一個把野心寫在臉上的人的行為舉止,要比一個包藏禍心伺機生變的人來得醒目得多。
隻是……白愁飛這樣傲氣不委屈自己的性子,委屈的怕是旁人了。
刹那間,楊無邪腦海裡已經把需要填補的管理層梳理了一輪,準備回頭再跟蘇夢枕好好商議一番人事變動的問題。
送走白愁飛,處處費心勞神的楊總管又對候在廊橋邊,不敢上前的小芸招了招手。
小芸從一開始就是他安排在溫默飛身邊的,無關監視和信任,僅僅出于一種習慣,畢竟楊無邪對待情報一視同仁一絲不苟,連對方有幾顆痣都要打聽清楚寫進資料裡去。
雖然蘇夢枕制止了他對溫默飛過度的好奇,但楊無邪堅決不肯交白卷,他也沒指望一個普通婢女能有探子的能力,妥善照顧好蘇公子的朋友,再多知道點皮毛喜好也就罷了。
溫默飛則是無可無不可的态度,畢竟楊無邪一視同仁,連自家公子都記,是以他去借卷宗看時,還跟楊無邪說笑道:“你用文字記錄下這些人存在過的證明,怎麼不算是一種江湖史學家呢?”
楊無邪評價其為奇人,就是因為他覺得溫默飛的腦回路和普通人不大一樣,又夠坦誠。
真心對真心之下,僅僅相處三日的小芸也難免有了幾分偏向,眼中的擔憂和方才的楊無邪并沒有什麼不同。
“他怎麼了?”楊無邪差點以為溫默飛也不好了,可樹大夫不是才把過脈說他很健康嗎?
“溫公子又昏睡過去了,”小芸緊張地攥緊衣角,小聲道,“不過和之前不同,昨夜他……”
如果溫默飛此刻醒着,一定會對自己吓到人家感到抱歉。
小芸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她今天休沐,中午在林娘子家見過溫默飛,晚上回金風細雨樓拿東西時才知道他被綁了一遭,人在蘇公子處。
正逢樓裡局勢動蕩,她也不敢亂走,一直在屋裡等到溫默飛歸來為止。
“你去隔壁休息吧,不用管我,晚安。”溫默飛沒多說什麼,草草洗漱便關了門。